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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我當保育員的那段歲月
文/王晨琪
高職畢業找第一份工作時，我大膽找了巡迴輔導全省高中、職視障生的教育廳專員趙姊幫忙。趙姊問我想找什麼工作，我想都沒想便回答：「保育員。」我嚇了自己一大跳，國中三年住宿身障機構，知道保育員的辛苦，對保育員的工作雖然尊敬與佩服，卻從來不是我想跟進從事的職業！
我們稱呼照顧我們生活起居的保育員為「老師」，每位老師照顧大約十五個院生、院童，五點五十起床鐘響老師已經走向每個房間看我們醒來了沒。
我們上學後老師們的忙碌工作正開始，搭院車上市場買菜，接著回院洗菜、做菜，裝進提鍋，讓我們在校午餐也有三菜一湯。晚上老師要輪流用餐車從大廚房將三菜一湯送到各家餐桌上，光是準備全院師生三餐就已經是大工程了啊！
自己的衣物自己洗自己晾，乾了後一般人可能連取下、摺衣服都想省了，老師卻是每天要從曬衣場拿回我們每個人的所有衣物，為我們摺疊好再一一放回我們的櫃子。颳風時，老師們在陣陣寒風中收衣物；快下雨時，也得用最快速度收下全部衣物，老師真是好不辛苦啊。
洗澡對極重度行動不便的人是非常費力的，但我沒想到老師也同樣得付出相當大的精力。直到有一次，一位學妹洗澡完老師不在，我是唯一不是小兒麻痺，外號還是「好腳的」，被火速喊去協助。那時候秋天了，光著身子坐在濕冷的澡池邊會發抖的。我常常推輪椅、幫忙提東西，卻是第一次需要協助抱學妹坐上輪椅。我一次次使勁將學妹往上抱，她嚴重脊椎側彎的身體一次次往下滑。我最後沒能成功將她抱上輪椅，我才意識到嬌小玲瓏的老師每天抱學妹上下輪椅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
除了放假，老師平日也陪我們一個半小時的晚自習。我的座位就在老師旁邊呢，有時候我不專心東張西望，老師會故作生氣喊一聲「臭阿琪」同時瞪視著我，我就趕快低頭裝模作樣看書。
每晚，直到熄燈，老師才完全有屬於自己的安靜時間。看著老師的辛苦，我當時就心想，以後我才不當保育員，日復一日照顧人太費心費力了。
既然找保育員工作是我自己開的口，再懊惱我都沒跟趙姊改口說我並不真心想當保育員。於是，才第一份工作，我就當了保育員，還是照顧機構裡養護中心極重度身障的嬰幼兒，一待就是四年四個月；不管日班還是夜班，都像打仗一樣忙不停。
我們要將孩子一個個從床上抱上洗澡台洗澡後再抱回床上，有些孩子都十幾歲了。餵粥、餵牛奶、餵藥、換尿布、清潔整理內務、就醫……有時候午餐時聞到大便味道，就放下碗筷換尿布去了。不管是屎還是尿，布尿布從洗衣房媽媽那裡洗好、烘好、摺好送回來後都暖烘烘的好香好舒服，我有時會拿一疊當午休枕頭，偶爾也在飯後拿來擦拭嘴巴。
夜班一個人照顧十二個孩子真是大挑戰啊，特別是有孩子生病需要掛急診，其他家同事得支援，讓兩家孩子都被照顧妥當。
送走先天體弱多病的孩子離世太難了，愛哭的我每次面對孩子死亡總是哭最慘，就因為無法像有些同事一樣看淡生離死別，我離職了。記得有一次同事交班說著前夜其中一個孩子情況，本來要送急診，但心想連吸吮牛奶能力都不能的她活著的每分每秒都不容易，還常急診救回來，便說：「我本來要幫她洗澡後讓她乾乾淨淨離開……」她一派輕鬆說著時我非常吃驚，很難想像我這了不起的同事怎麼可以那麼平靜地為著不讓這孩子再多受苦而選擇獨自一人勇敢送別她？
這孩子不是那夜離開的，同事接著笑說：「沒想到洗完澡她精神來了！」但這孩子是我送走的第一個孩子。我記憶猶新的是我到職三、四天發生的事。日班兩個保育員照顧十二個孩子，我們一上班便開始幫孩子們洗澡，接著餵粥、餵牛奶、整理內務、換尿布……我好緊張，努力記孩子的名字和個別情況；餵食的時候要記清楚哪個孩子吃完粥喝完奶，不要有餵了兩次或連一次都沒餵到的。幾天後熟練起來我比較放鬆了，幫這孩子洗澡時，才赫然發現她是女生；因為她無法吸收營養，瘦到沒感覺她是小女生，但照顧了幾天才發現她不是小男生也太離譜了。多年過去，她的樣子一直記得，後來想到她，和其他已經離開的孩子們，都非常開心他們早已經沒有了身體上的病痛。但是當時的我是很難接受生離死別的。
我非常慶幸自己沒錯過當保育員，要不是自己也當了保育員，不會知道願意當保育員照顧一生可能都無法生活自理，甚至生命可能才短短數年的極重度身障孩子，是非常棒的決定。
當年照顧我的嬌小玲瓏保育員老師也離世好多年了，她離職時送給我們每個人一顆印章，不是木頭章，是非常漂亮的透明印章，我到現在都還留著也都還在使用。將來天家再聚時，我要謝謝老師當年為我們付出的辛勞，也謝謝老師的榜樣讓我有機會當保育員。
我也要跟孩子們歡樂再相聚。雖然那時候我沒照顧得很好，還因為經驗不足，不曉得餵食時應該讓他們斜躺不是正躺著吃粥；也曾經手忙腳亂時同一個孩子穿了尿布尿套後，又包了一次尿布尿套，嚇傻了後來換尿布的同事；還曾經將一個洗完澡的孩子抱回床上時絆倒摔下了他；但真的謝謝每個孩子，是他們不容易而又短暫的一生增加了我生命的溫度，讓我的心變得比較柔軟更敢表達情感，對孩子說出一些甜蜜的話——雖然是偷偷的說。漫長的歲月過去，到現在時不時我還是會夢見你們，期待天家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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