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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姻緣「一線」牽

文/陳芸英
圖/洪國展提供

視障跑者洪國展曾發出豪語,要征服世界「6大馬」。4月16日他將與陪跑員楊鍾鼎赴美,挑戰波士頓馬拉松,跨出第一步。

國展家的一面牆是小祺陪他路跑的畫,擺盪在中間的是陪跑繩。

國展一直有運動的習慣,過去打過盲棒,但這項運動幾乎花去他半天的時間,於是他想找個彈性省時且具自主性的運動,剛好看到中華視障路跑協會有「居家陪跑」;意即,陪跑者可以到視障者住家附近陪跑。他很幸運地找到一位常跑馬拉松的志工欽哥。

初期他們從政大跑到動物園,小試身手後,逐漸拉開距離,接著就跑貓空;去程都是陡坡,標高六百公尺,跑一趟下來全身溼透。但國展很喜歡這一段路,他說,沿途可以聽到鳥叫蟲鳴,有時還看得到台灣藍鵲,路上有野生水果,偶而陪跑員會採來吃,兩人邊吃邊聊,分享彼此的生活經驗或想法,建立友好關係。

國展後來迷上跑山。他說,跑山像人生,不能回頭,也不能逗留;不管過程好或不好,只能不斷往前跑。

由於欽哥實力好,國展也不差,陪跑員很快拉開他的視野,擴展其他跑道。他們的足跡跑遍烏來的內洞(樹蔭多)、曾武山、土城,金山、陽明山古道、中正山……當時國展住政大宿舍,念研究所二年級的他正在寫論文,他發現跑步有助於思路清晰。

某個週末早上,陪跑員在臉書貼文,歡迎其他人加入貓空路跑。中山視障路跑團的陪跑員「小祺(汪羽祺)」馬上報名;於是陪跑員另找一個跑馬拉松的視障朋友加入,剛好湊成兩組。

小祺與國展初相識時,兩組四人的合照;右一為小祺,右三為國展。

然而小祺的腳步根本跟不上馬拉松好手,欽哥只好交換她陪國展;國展放慢速度配合她,結束跑步後,小祺親自送他回宿舍。

在宿舍外,他們聊了幾句。原來家住萬華的小祺當天早上五點多搭計程車來貓空陪跑,平日若視障朋友需要晨跑也是如此,「我對這女孩的第一個印象是很善良且有愛心,不僅花錢還花時間……」分手前他們互留訊息,爾後維持朋友般的問候與關心。

小祺是個工作狂,上班之外的時間都當志工,留給家人的時間少之又少,媽媽對女兒很不諒解,但她說,「你不懂,當志工很愉快。」

小祺總是默默關心國展。

國展發現小祺不太會跑步,但只要哪裡需要幫忙,她就往哪裡去。一個月後他們一起參加月老盃的路跑,該項活動的特色是變裝,國展看到小祺忙上忙下的幫視障朋友租衣服、備裝,還幫國展穿上草裙呢!

小祺(左)陪國展參加「時時刻刻」路跑活動。

在一起半年後小祺說,「依你的才華,應該有別的女生適合你,要不要去看看?」國展說,「我喜歡你是因為你善良,條件再好若不善良也沒有用。」

由於國展不肯放手,讓小祺有更多機會認識他。他們倆個性相同,懂得「享受當下」。喝咖啡聊天就只聊當下的事,且不過問對方的過去。「我很鈍,我是看到國展的報導才知道他的過去,」那篇報導提及他在美國留學的挫折,反倒讓她對國展「大加分」,「因為他很坦白。」

兩人到貓空搭纜車,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

小祺九月生日,國展八月底跟朋友去金山萬里時,特地到一家著名的手工巧克力專賣店買一盒給她當生日禮物。

沒多久,兩人一起參加一個參訪活動,國展特意支開人群往人少的方向走去,在一處安靜的地方,交出攜帶的卡片,把自己對她的好感寫在上面,希望彼此有進一步交往的機會;信封上的「汪羽祺」打上了點字。

當時是十月,她沒有回應,但仍和國展出遊。直到十二月二十五日才答應與國展交往。原來這兩個月她都跟家人溝通。

兩個月前的某日,小祺把國展給他的信和禮物拿給媽媽看,媽媽說,「這男生不行,一封信有三個錯字。」小祺說,「他很厲害呢,看不到,才只錯三個字!」(其實信是託明眼人寫的)

媽媽一聽對方是「盲人」,愣住了,小祺趁機解釋國展的工作:高考及格、在校任職、目前準備博士班,並說明半年來兩人相處的情形還有他的個性,「他大我一歲,人很乖……」

「不行。」媽媽嚇壞了,「他怎麼吃飯?怎麼走路?怎麼工作?」小祺一一說給媽媽聽,「你不用煩惱他,他需要幫忙才會說,大部分時間都可以自己一個人做。」

媽媽拗不過小祺,勉強說,「好」,但隔天卻要爸爸轉告她,「不行」。

小祺反問媽媽,「假如有一個男人,好手好腳,眼睛看得到,但工作不好脾氣很差,你覺得這是值得託付的對象嗎?」她繼續說,「國展除了看不到,哪一點比不上明眼人?沒有理由什麼機會都不給啊!這樣對他不公平吧!」她要求媽媽給他們一段時間,並承諾,這段時間做任何事情都讓她知道,媽媽終於答應了。

國展開心的迎接兒子的到來。(床邊是國展的岳母)

得到父母祝福後,小祺開心的與國展共度聖誕節,「我要送你一個禮物,」國展喜孜孜的等待,「我決定把我自己送給你。」國展欣喜若狂,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一般視障者談論婚嫁,最難的是對方父母這一關;但由於小祺都溝通好,國展和未來的岳父岳母見面都是輕鬆話家常的場面,他語帶感激的說,「這是小祺很貼心的地方。」

下一步,輪到國展帶小祺見未來的公婆了。那一次的會面讓小祺非常感動,有一幕是國展進浴室洗澡,國展媽媽趁機對小祺說,「我很難想像妳媽媽怎麼可以把妳教得這麼好?」她說,「以一個媽媽的立場,絕對不會把女兒交給盲人。我非常感謝你媽,代我向她問好。」

國展喜獲麟兒。

國展的爸爸沈默寡言,是個早睡早起的人,但那晚小祺跟他聊到凌晨,聊到傷心處還哭了,全家覺得不可思議,他平常不跟人家談心事,居然為第一次到家裡的未來媳婦敞開心房,「我從十五歲養豬,一整天都在勞動,走路走久了腳關節受傷開過刀;受這個傷沒什麼啦,但我兒子……看不到……這個……這個就比較甘苦……」情緒一湧而上。

第二次去國展家,餐後,小祺進廚房洗碗,沒想到國展媽媽立刻衝進去,把她手上的碗拿開,還為她洗手,「這碗你不用洗,」此舉讓小祺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隔年的七夕情人節,兩人決定共度一生。國展常對外說,「我非常感謝岳父岳母同意我們交往,我們才有今天。」小祺卻說,「我會嫁給他,是因為公婆都疼我。」

全家福。

小祺希望有兩個孩子,而且教會他們引導並照顧自己的爸爸;而國展也允諾買下房子,讓太太無後顧之憂。「妳依然過妳的生活,未來應該會有很多的挑戰,但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守護妳。」

現在的他們有個溫馨的家,育有一女一兒。談到婚後的生活,小祺說,國展從不讓她操心,「你不管問什麼,他的回答永遠是『沒事』、『沒關係』。」有一次跑步跌倒,她問,「痛不痛?」他回,「不痛,」後來她從照片上看到他痛得在地上揉腳。

四月的波士頓國際馬拉松,小祺將與國展攜手同行,沿途為他加油打氣,並在終點站等候他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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