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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湖養植一株世界樹

文/田宜君

每當我臨窗,從高處俯視隔著一條馬路被包圍在樹林中的那一株綠樹時,腦海總不自覺浮現出那一株在沐浴在陽光中散發燦爛光彩、葉片點綴粒粒晶光迎風搖曳的綠樹。

那棵綠樹點點晶光臨風搖曳,彷彿捉迷藏遊戲中閃耀的靈感隔空呼喚著某一個看對眼的人腦海中瞬間露餡的思緒。於是,我將這個夏天裡的風吹樹響、暖陽中散發綠葉的晶光、夾雜在叢蔭裡的鳥語蟬鳴……一點一點兜進筆尖磨落紙上芯粉裡,從右掌中隨意畫出一個又一個文字,再以這份草稿為底,敲打電腦鍵盤加以排版擴寫成章,也因此寫出一篇〈聽蟬〉。

現在,我很想要告訴你,我曾經遠眺過的樹木是多麼漂亮,然而那樣晶瑩璀璨、散發滿樹綠光的樹,是盛夏陽光才能孕育的風景,即使我用盡一切所知的文字和詞語來描繪那棵晶瑩透亮的綠樹,也不過如同以手指輕輕撫觸鏡子裡面的風景那樣,手指和風景之間看起來已經沒有任何距離,卻由於鏡子的存在而無法更接近彼此。——手掌永遠無法撫摸樹幹,指尖不能碰觸枝葉,我的文字與文字之間始終相隔著陰蔭形成的一道細縫而無從貼合浸潤在陽光中的綠樹。

在上下班途中行經那一片曾經孕育〈聽蟬〉的林蔭時,順著樹木植地的枝幹向上仰望,只見樹葉依然紛紛鮮綠,只是綠意中再也不見透亮的晶光。究竟那些曾經滲透葉子和樹木的光亮都消散到哪裡去了呢?難道那些光亮真的是從雜亂思緒裡脫落、凝聚後,又經歷多次的分散磨合才消融於一個個方方正正文字模型中?暑氣蒸餾了炎熱的夏天和高亢唧唧鳴叫不止的蟬語,如今綠樹瑩光也暈散在盛夏的暑氣裡,如同我記憶裡的夏天已經消逝,是屬於過往一部分那樣,我此刻所有呈現在你面前的文字和落入你耳朵裡的字音都顯得過氣。

我發現窗台上,有一株種子破殼而出的幼苗,不免又想起那一顆綠櫻桃,現在正好是日落時分,在夕陽樓裡細品一段藏入櫻桃心核文字也算應景。

「近來我都將一些瓜果的籽往盆栽的泥土裡丟,有些竟也抽芽茁壯,綠意盈盈。有時我想,人難道不是上天隨意散布的種子嗎?有些落在沃土,有些滅於鳥腹,我們有幸而成為一真正的個體,俯仰世間,一啄一飲,也真因「生命」本身而顧盼自雄了。」──徐國能《綠櫻桃•夕陽樓隨筆•P30》

不是有一個名為「心湖」的詞彙,把人的內心譬喻成一座湖泊嗎?

既然如此,我決定要在自己的心湖裡種一顆樹,以心湖的水源養植一株世界樹。這顆世界樹的種子會將我眼睛裡看見的風景、鑽進耳朵中的聲響、吸入鼻間的氣息、舌頭品嚐的味道、四肢感觸……所有關於觸景生情的酸甜苦辣、鳥語花香的日常生活,自行剪成適合吸收的營養成份加以吸收。──即使,我無法向自己保證,這顆世界樹的種子有一天會破殼、發芽、入湖植根、向上成長、發枝茁壯長成大樹。──長成一顆屬於我的世界樹。

我想,心湖底會有一尾人魚女孩,偶爾浮出心湖以清麗的歌聲餵養我的世界樹;凌空翱翔於心湖上的飛鳥,會啾啾傳信流轉在風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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