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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字的人

文/吳雅蓉

有一個畫面是這樣的:

那扇窗口,在城市的喧囂的夜裡,透著溫暖柔和的黃色光亮,從窗外望進去,一個女人,坐在輪椅上的女人,已高的年事,標記在她銀閃閃的髮間,面容雖老,卻仍綻著篤定的快樂,她,在窗邊燈下的木紋書桌前,安坐著,這是她最能靠近自己的一種姿態,就這樣,她安坐著,一雙老去的眼睛,一雙老去的手,操持著數十年來熟練的運動,即便速度不再青春張揚,卻比從前更多了一份優雅睿智,她在織字,用生命的針,經驗的線,將一片片色澤亮度質料觸感各異的字塊,綴連成書衣,唧唧又軋軋,在只有她自己聽得見的織字聲中,生命,因此,有了合身的暖意……

這是我,那個未來老去的我。

在文字的海裡,掇拾出適當的原料,織出一件又一件的字袖書衣,化作人生姿態的各樣款式,那便是我存在於人間的本分。

或許,這個生命本分的原由,可以從一個「坐姿」說起。

我總是坐著,因為站起或移動時,不得不依賴拐杖,不得不聽見鐵鞋碰觸地面的聲響。我總是坐著,坐著的時候,看起來,就和大家沒有什麼不同了。

小學的時候,同學們集體到操場朝會或上體育課,他們像呼吸一樣輕易地站起身子,將椅子靠攏,或者,吱吱喳喳地更換體育服,他們正忙著,而我,靜靜坐著,我想,我也得要忙一忙,所以,拿起筆,攤開課本,就開始寫字,只是「寫」字,保持著某一種也在「動」、也在「忙」的姿態……

後來,我學了書法,顏真卿的《麻姑仙壇記》、褚遂良的《雁塔聖教序》、《乙瑛碑》,那時,我當然不懂字帖裡那些拓出的字與字連結起來的意義,我仍是在「寫」字,我認真地將水磨成墨,畫出字的結構,顏體的圓融,褚體的秀勁,並學會在筆的頓挫提揚之間勾出漂亮的蠶頭雁尾,我依舊靜靜坐著,與文字發生著形式上的關係……

國文課,有一天,老師在台上講解著林覺民的〈與妻訣別書〉,講著講著,老師哽咽地紅了眼眶,台下的我,不懂什麼叫革命,不懂夫妻的離別之情,只是看著哽咽的老師,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頭凝出一小塊教人難受的結,也想難過,也想熱淚盈眶,那文字的筆劃結構裡頭,想必存在著一些特別的什麼……

高三時,導師是一位北京大學中文系畢業的老奶奶,某天下午,奶奶老師拿著我的生活週記,走到我的座位前,慈藹且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老師覺得妳很適合念中文系,要好好加油喔!」我仰頭看著老師,無法明白老師為什麼會如此說,即便到了現在,我還是不明白奶奶老師到底是從哪些地方做出判斷的?

而奶奶老師的期許,一語成真!

在校期間,南台灣的僻靜,特別適合重新看自己。我經常推著輪椅,一個人在校園的湖畔發呆,碧色湖面,天鵝與綠頭鴨來回游著,那是牠們的世界,游來划去,牠們,這樣活著。我望著天空,想,如果造物者從高高的天上看我,祂看到的是什麼?一個永遠靜靜坐著、感時傷秋的我?我,究竟可以是什麼?該是什麼?

我疑惑。

我開始寫日記。

沒有想到,寫日記,會讓人痛。

每天晚上,我伏在窗邊的長桌,一盞偶爾會閃滅不定的檯燈,壁虎遠遠近近在叫著,翻開日記本,我一筆一劃一字一句記錄著一日裡的所思所感,我膽顫驚惶地質疑著「我」這個存在體,表面的言行態度,所揭示的,是根連著長久積累而未曾正面對視的濃稠過往,過往鑄成了現在,自己的黑,以及黑中偶然乍現的曙光,在字裡行間,以眾多的問號,串連成篇:

我就像葛奴乙,在自己意想的王國內,呼風喚雨,意氣風發,儼然像是一位毫無畏懼、唯我獨尊的君主,然而,在現實環境中,卻是自卑懦弱、不善表達又令人可憐的小小卒子。為什麼我的性格會有如此劇烈地兩極化拉鋸?好強與自卑的重疊?現實存在與理想夢境的模糊?不能面對現實的自我解釋?自以為是的無端膨脹?人際溝通的無形障礙?我到底在顧慮些什麼?是對自我過高的謹慎要求,還是害怕挫折、擔心丟臉?抑或是不想、不願、不習慣去戳破別人眼中的我的既有形象?

上天給予人們所想要的,但,也同時給了我們所不想要的。這「不想要」的,看似是「理想」的毀滅,但,就另一層面看,這不美好的缺陷,似乎也正是成就「理想」的原始基點。我們固然必須被迫持有一份甚至多份的命定的不完美,然,面對宿命的安排,我們卻可以自主地理出各種多樣的因應之道,其目的,不就是在形塑一個具有潛在的理想的生命?

問號,一個勾著一個,掛滿了四本日記簿。

文字,在此期間,成了探問生命的符號,我羅列著自己的脆弱、恐懼與疑惑,但,沒有解答。

我緊張煩惱,因為,沒有解答。

「不要讓自己太早脫離懺悔的情境中,不要那麼快就給自己答案。」一天,老師在課堂上提起了這麼一句話。

短短的一句話,卻起了意料之外的舒緩的療效,讓我暫且可以不再那麼緊張煩惱。

懺悔,或者類似於懺悔的情境,總是會讓人陷落至一個異常恐慌的不安全地帶,於是,亟欲尋求一個可供降落的歇腳處,這是人忠於自我保護的反射動作,但,「不要那麼快就給自己答案」,卻給了這份危險性一個可愛的理由,它,開了一扇尋覓的小窗……

離開校園之後,開始了另一階段的尋覓。

工作與經濟,在現實生活中不斷搥敲著令人不安的警鐘!文字,於此時,變現為一疊籌碼、一門極具競爭性的專業技術,我,鬻字維生,鍛鍊著錦繡字句,鑽研著如何在極短的格式內,拋出足以讓人聚焦的字眼,於是,在感時傷秋的我、探勘自身的我之外,又添了一層冷靜琢磨的我……

時間經過,我終究會知道,每一層的「我」,都不會全然消失,存在過的、正在發生的,再再都有它值得學習的任務,都具備著存在的意義與理由。

對於文字的「操持」到了某種地步,字與字之間的結構、花色、冷暖與質感,已有相對順手的拿捏,然而,輕易而機械性的行為,其實,並不具有真正的安全感,毫無意外的,此時,文字,開始扭起身子,它們,不滿意起自己來了,而 「我」,也小聲喃喃地抗議著,不夠了,不對了,不能一直這麼繼續著了……

「我」——必須重新介入我的文字之中。

唯有如此,織字,才能成為一生所寄。

書寫的故事,正要開始……

我知道,這過程,必然又是一番苦熬。經過許多事許多年,人情世故的景致,喜樂情愁的跌宕,我該能擁有不一樣的注視的目光了罷?散落在生命路上的那些殘片,應該要重新詮釋出它們的意義了罷?總是罩滿一身的恐懼的霾,應該撩去了罷?

問號?問號?問號?

如今,我喜歡問號。那是起針處,在穿針引線的編編織織之間,或許,生命的答案,便在其中。

坐在輪椅上的女人,她在織字,用生命的針,經驗的線,將人生的暖意,深深織進了文字的縱橫脈絡裡……

那就是——我。

備註:本文已獲文薈獎主辦單位同意刊登,特此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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