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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

文/楊昀芝

從小,我就不擅跑步。國中體育課時的跑步測驗,是我記憶中最難堪的時刻。不管我怎麼奮力向前,卻總是兩三下就氣喘吁吁,被遠遠地拋在最後。到了後來,大家都已跑到終點,只剩我一人還在痛苦地向前跑,同學們開始為我加油,但即使如此也無法讓我跑得再快一點。當我好不容易終於跑完,已經累得筋疲力竭。一位同學對我說:「你那麼聰明,可是就不會跑步。」我真不知該回答什麼。長大以後,每次有人因我身材高大而猜測我很會跑步時,我都只能無奈地一笑。

但這次,為了參加一場公益路跑賽,我和兒子決定開始練跑。

走到田徑場,因為沒有經驗,也不知該怎麼跑比較好。所以,我就像平常走路時那樣搭著兒子的肩,慢慢地向前跑。一開始,我們倆都有點不習慣。兒子覺得我的步伐太慢,我則是覺得他的身體晃動得太厲害。經過討論,他決定放慢腳步,維持身體的平穩,讓我可以跑得輕鬆些。我們又重新上路,一邊跑一邊調整彼此的腳步。

我告訴兒子從小不擅跑步的故事。他思忖了一會兒,對我說:「我知道你為什麼跑不快了。」他說,我跑步時,身體跳得太高,浪費太多力氣,他用手比了拋物線的手勢,向我說明這樣跑有多麼耗時。我驚訝於他竟能在一次陪我跑步的短暫時間裡,就對我的步伐做了仔細的觀察分析。他透過我搭在他肩上的手心,感覺到我身體的一切律動。長這麼大,從沒有人明確指出我跑步的問題,而身邊這位耐心地陪我跑步的才七歲的兒子,竟是我今生第一位跑步教練。我照著兒子教導的方法,讓身體往前跑而非向上跳,慢慢地覺得輕鬆起來。

當我聽見風的聲音,我突然想起,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丟下過手杖,像這樣自由地向前奔跑了。

路跑賽那天,我們領到一條真正的陪跑繩。身邊的朋友教我們在中間打一個結,我和兒子各執一端,在起跑線前與眾多的參賽者及陪跑志工一同等待。當槍聲響起,兒子帶著我向前奔跑。身邊的夥伴也都邁開腳步,奮力向前。我們在堅實的柏油路面上跑著,陽光微微發熱地灑在身上。兒子突然提醒我:「向前跑!」我這才注意到我又犯了原本的壞毛病,我於是調整步伐,讓自己盡可能以最輕鬆的方式前進。

一路上,有好多人為我們加油,而且,我不斷聽見有人對兒子說:「小弟弟,你好棒喔!」「小弟弟,你好厲害!」還有人對身邊的人說:「你看,連那麼小的弟弟都跑得比你快!」我不禁莞爾,心想,此時兒子的臉上,該是多麼驕傲的表情啊!

兒子終於輕鬆地帶著我跑到終點,我們一同歡呼,慶祝我們一同完成了一項艱難的任務。

兒子,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知道,有一位看不見的母親,使你必須承受更多辛苦的事情。但我可以為你做的,就是盡我所能地,帶你去看更廣大的世界,擁有更多不同的生活經驗。這些我們一起經歷的美好,將會點點滴滴地凝聚為你未來人生前進的動力。有一天,你也許會偶然想起,你曾帶著我如此奔跑,那麼,我願已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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