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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達人過一天——看得見的教養學

文/韋瑋(本文轉載自聯合報)

今日體驗家:韋瑋

一個看不見的父親,如何教育一個看得見的孩子?「重點在『方法』,不在看得到看不到。」小瞎米這麼說。

生活處處不方便,全仗學習和樂觀

「這幾個月來,我已經用壞了三根手杖……」視覺障礙者在室外行走時,手杖這個輔助工具扮演了重要角色,若非小瞎米「實況報導」他最近的經歷,我從來沒想過,當轎車改良得愈來愈安靜,而摩托車噪音蓋過了四輪車聲,竟然對盲人的日常生活製造出某種困境。

靜音性是一輛轎車舒適與否的重要指標,可是車子的靜音能力提高,摩托車卻依然那麼吵,以致小瞎米這樣的視障者走在斑馬線上,聽不出轉彎車輛發出的細微聲響……這並非誰的錯吧!這款鬱結之情,難道只能唱首〈月亮惹的禍〉(都是你的錯……)來抒發?

現場實況是,小瞎米伸出白手杖時,駕駛即便已經發現行人是盲人,仍絲毫不肯退讓,疾駛而過時壓到了杖頭,小瞎米慌張之下想抽回,手杖應聲折斷,要過的斑馬線卻才走了一半。

「天啊!在馬路中央,車流不斷。那你怎麼辦?」重點是這個「你」看不見,而「你」的好幫手──白手杖,已經「倒地不起」。

「把手杖撿起來,然後請旁邊經過的人幫忙帶我。」

我不忍心繼續問:那當時如果沒其他人過馬路怎麼辦?我了解「杞人憂天」不是小瞎米的風格,他也不是在抱怨,只是在跟我「分享」生活中「有趣」的點點滴滴。

「幾次的經驗下來,我學會『放手』,不跟對方硬碰硬,鬆手後手杖少了自己這頭的力道,被車輪壓到只會變形,至少還能用它過完馬路。」這麼一來,小瞎米就不會讓自己置身在「虎口」上,也就不會面臨我沒問出口的問題。現實社會不可能因為他而在一夕之間改變,所以努力爭取權益固然重要,更多時候必須不斷地適應、學習。

創造好的起始點,好方法事半功倍

即使生活環境中有許多諸如此類的不方便,「不太方便」的小瞎米不但能擔任非營利組織的專業公關經理,為其他盲人朋友尋求奧援和資源:辦讀書會和戶外體驗活動、教導手杖和電腦的使用、協助訂定就業服務計畫和安排實習工作……他還能擔任一個三歲娃兒的爸。

在他籌辦的晴光市場戶外體驗中,當活動將近尾聲,十來對盲人和引導志工坐著喝飲料休息的時刻,他乘機發表一段感謝和鼓勵大家參與的話,不料對面大樓的施工聲突然隆隆響起,幾乎要蓋過他的音量。他靈敏的耳朵聽到的嘈雜程度絕對高於我,但他仍侃侃而談,絲毫未受干擾,眾人也繼續聚精會神地聽著。

見識過他的定力和魅力,我絕不會懷疑他的能力,然而,心中還是不免升起了問號:一個看不見的父親,如何教育一個看得見的孩子?

「重點在『方法』,不在看得到看不到。」小瞎米這麼說。

高中才念啟明學校,在這之前,小瞎米就讀一般學校,不記得有被同儕欺負過,只記得接受過無數的幫助。為何能如此幸運?他認為是因為媽媽做了一個很重要的動作,有了好的「起始點」。上課的第一天,媽媽特地到學校告訴全班:「小瞎米看不見,希望大家多多幫忙!」

「這個動作也可以由老師來做呀?」他分析,老師的要求是命令,和一個母親、一個大人慎重地請託,感覺大不相同。我明白了,因為受到尊重,願意肩負起責任感,於是,當有同學提供協助,所有人便群起效尤。

讓你當我的眼睛,讓孩子主動觀察

「愛」,是任何一位視障者的母親都具有的能量,只是小瞎米的母親用對了「方法」,選擇坦然面對。這觀念,小瞎米傳承了下來,他也坦然面對自己生理上的障礙,在女兒能夠認知的時候,就告訴她這個事實:「爸爸看不見。」

是的,爸爸看不見。不能陪她畫畫、貼貼紙、玩拼圖,小瞎米必須想一些自己能做到的方式陪她玩。因為觸手讀盲人點字的速度沒明眼人用眼睛閱讀那麼快,一個短篇故事得花不少時間才能讀完,於是他喜歡加油添醋,有時經過天馬行空的想像之後轉述給女兒聽,可以帶來更多的趣味。那麼,讀完一個故事之後呢?再讀一個嗎?

不,他會停下來,讓角色對換:「換妳說給爸爸聽!」並在她想不起來的時候給一點提示,不但能增進她的語言表達能力,還能「減少故事耗材」。

看不見,是弱勢;看不見,所以不像一般父母,習於用眼睛觀察,甚至以監視的方式去教養、管理孩子;看不見,沒有別的選擇──所以讓孩子主動當父母的眼睛。孩子卻因此養成主動觀察的習慣,且更貼心。帶女兒出門,家長會主動告知目的地,若是出遊,也會跟她討論想去哪兒玩,孩子不再是跟隨者,也是主角。

「妳現在在哪裡啊?」和我坐在長椅上聊天的小瞎米,不忘關心女兒的狀況。不遠處傳來稚嫩、開心的聲音:「我在盪鞦韆!」「好像很好玩喔……」這天我陪小瞎米一家三口出遊,由女兒作主,決定去二二八公園玩。盲爸爸,一樣忙著教育孩子、陪伴成長,快樂不減分;看不見,一樣能享受生活、擁抱歡笑,幸福看得見。

小瞎米並不偉大,但在他身上,我看到的是,一位視障者,認真地活著!而令人感動的是,他致力於讓許多人和他一樣!

達人小檔案:小瞎米(楊聖弘)

視力不行、按摩不行、音樂不行,算命更不行,大多盲人「該有」的謀生能力他都不行!人生因為看不見,而能將更多事看得更清楚!沒有一般人的視力,但有一般人的好奇,所以教電腦、做廣播、演舞台劇、當爸爸……樣樣來,現在是非營利組織專業經理人、弱勢人權倡議者。

要你知:白手杖

手杖,盲杖,視覺障礙者在室外行走時的好幫手!這重要的輔助工具通常為白色(具有反光和低亮度的特性),所以叫它白手杖。有防護、回應、辨識的功能,視障者從杖頭/尖碰觸地面或物體的回應來判斷環境狀況,做出適當迴避反應,手杖長度則依個人的高度、步距和反應速度而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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