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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細雨中的身影——我以溫柔待妳，只盼妳知曉勇敢
文/喝歌
自由，是什麼？
我想，能隨著自己意識、喜好，不受約束地行動、四處走走，應該就是自由了，也是身為一個人基本的價值與尊嚴，更是他擁有最基本的權力。即使，他是位視障朋友，是一個行動不便的全盲者，一位弱視，甚至是個發展上略有遲緩的孩子，每個人，每個孩子都該有這樣的權力與需求。
我尊重這種需求，所以生活上，無論去哪裡，只要我家小妞願意提出來，還在合理、安全，沒有立即性危險時，我都會尊重，也會考慮，更會去試試看。以一個看不見的視障者，我應該是最愛帶著不到五歲的小屁孩在外頭一直跑的盲人了。說真的，看不到，帶著小孩在外頭走，實在不方便，心理也是很怕，這時家裡其實是最安全、最能掌握的地方。然而我們不是在關著什麼動物，人是有自由的，至少我是這麼想，更身體力行。路上走，會害怕嗎？哈哈，這當然囉！但，自由本來就是需要勇氣的，勇敢地走出去，路是自己走出來的。
這天傍晚，一如往例，我下班就趕往小妞就讀的幼稚園，要來接她放學回家，這是我的例行工作——從士林北投趕捷運，回中永和，一路扶梯左側往上爬，出捷運，換公車，我得在五十分鐘內完成這些任務，要不然就得害課後班老師跟她兩個孤零零地在校門口空等。所以，路上快步行走，在電扶梯左側奔跑，邊趕車邊用手機查公車時間，就是每天上演的日常。
好不容易趕到了學校門口，老師遠遠看見我，就牽著小妞走過來。聽著她邊走邊念道：「爸爸來接亭妤了！」其實心裡都會覺得暖暖的，也沒那麼累了。接著老師將她交到我的手上，「謝謝老師，我們準備回家囉！」
「我不想回家！」小妞果然是個壞蛋，老師心裡應該又在嘀咕了。我趕緊對老師笑了笑，牽著她的小手往公車站牌走去，我家阿妞不受控的個性，有時實在是老師們眼中的問題小孩，我這個做家長的，只能回家趕緊多多訓練並引導，心中當然偶爾也有點無奈，anyway她就是我的小孩呀！
幼稚園這的交通很方便，離學校不到三十公尺就有公車站牌，每台車又都能到我家附近，近的離我家二十公尺，遠的兩百公尺內就到，真的很便利。喔，我像在轉移話題似的，欸，有特質的小孩就是這麼奇妙咩，有空來我家帶一天就懂了。
等了不到三分鐘，我們便上公車，我先一手將她圈住，快速去抓欄杆，另一手去掏悠遊卡刷卡，這動作其實練習了千百遍。好不容易搞定，也安全無疑，她卻對我又說了一句：「我不想回家！」又來了，低頭問她：「怎麼又不想回家了？」她沒理我，只是又說了一次：「我真的不想回家了。」
我無奈地問道：「那，妳想去哪裡？又想去走走了，是不是？」
「是！」
「好吧，那就去7-11買個明天早上的麵包，買完就回家，可以嗎？」因為本來就得去買麵包，去也不是純粹讓她逛爽的。
「可以！」
旁邊開車的司機聽得都笑了，又來了，司機都會背了，每天同樣的劇情，到底是多不想回家啦！
每次去接她，我有時搭復康巴士，有時坐公車，兩者下車的位置多半都在我家巷口這邊的騎樓，超商卻是在我家路口對面的菜市場，所以我就得牽著她過馬路。當我牽著小妞在我家這邊的路口等時，會低頭問：「現在什麼燈？」
「紅燈！」接著又說了一串「紅燈停，綠燈行……」
「黃燈呢？」
「黃燈注意看。」她開心的說著。
「好棒！」摸了她的小臉一下，表示獎勵，對於固執的她，我只能一項一項耐心地去引導，這時有趣的口訣會是個打基礎的好方法，學習的基礎就是要讓孩子有興趣。
我兩就這樣等著紅燈，我一邊聽著車流聲，知道應該換燈了，低頭問：「現在什麼燈？」
「綠燈了！」說完，拉著我的手說「跑跑跑……」往對面快步走去。
「不要跑啦，認真走就好。」我一邊走，一邊注意對面左轉的車，盡量讓她貼緊我一點。幸好，我家的巷口與對面很少有車，整體扣掉我家沒車出來的巷子，幾乎是個T形路口，過馬路大致相當安全，才讓我有信心帶她經常出門，第一步肯踏出去很重要。
「小心！前面有一階，眼睛要仔細看，絆到了喔，剛才是不是有說要注意！」走在市場馬路邊的人行道上，這裡人行道不像台北東區那樣平坦，偶爾還是有高低起伏，小妞視力只是弱視，眼睛又開過白內障，特別是高低差看不怎麼清楚，我就得不時提醒她，以免絆倒。你說如果走外面，沿著馬路邊走呢？是沒有高低啦，但是一側整排違規停車，另一邊有大車進來，路又小，真的很難帶，我兩幾乎都要貼在一起，卻還是很危險。
小妞可能是因為身心發展遲緩與特質影響，很容易分心，更容易爆衝，需要我不斷透過口頭提醒。為了安全，路上我都得一手牽著她走，一手拿著手杖，更得時時刻刻注意前後的來車，很難讓她自己跟著我，或者抓住我褲管，因為承受不起一個閃神的意外。這是個困擾，我試了許多方式，用走失繩拉她貼著我走、用手杖與膝蓋護著她，每種方式都有它的好處，但也有它的侷限與困難。最後的結論，就是每種方式都會些，隨時拿出來應用與應急，只要能安全，不會迷路，什麼都好。不過，為了護著她的安全，我的手掌、膝蓋、身體……可說到處都是磕磕碰碰的傷，代價不小呀！
終於到了菜市場內的7-11，其實在超商裡也總是得跟她激戰一會兒，進去超商每次她都很興奮，想要甩掉我的手，自己到處逛逛，在不同貨架上看看、摸摸，認識不同的商品。幸運地，超商的姊姊們都很疼她，還會放她進去櫃台內洗手、裝小店長，尤其我們這家7-11沒關東煮或茶葉蛋，她在裡面還算很安全。但，我不能放她養成習慣，東西亂拿亂丟，隨便去摸其他小朋友的頭，因此你就會經常看到我在超商內，一邊閃著其他客人，一邊追著她跑。
「給我過來，小壞蛋！」
「小哥，小心，妹妹我陪她去逛就好，你在這邊等一下！」
真的很感謝我們這邊超商店員姊姊、哥哥、阿姨、叔叔們的耐心，都會在店裡盡量抽出時間協助我，更不會刻意去限制小妞到處看看，去認識商品的機會，這是生活教育，尤其是我偶爾帶她去全聯，逛逛生鮮，認識各式各樣蔬菜、水果時，店員也沒特別表示反感，生活的教育真的非常重要。
走出超商，好不容易拎了一罐養樂多，她也甘願地離開啦。回來的路上，下點雨，雨勢看來越來越大。我一手拿手杖，一手要撐傘，還得空出一隻手牽她，這怎麼可能；但，這就是得可能解決的問題。因為我們兩個還是得走回家，雨太大我也不能讓她全身淋濕，這樣回去容易感冒；所以，我通常只能將她用左手手肘扛起來，再用剩下來的手腕去拿著雨傘往上撐。你會說，這樣手不會壞掉嗎？會呀，一個丟鐵餅、鉛球的業餘運動員，早就壞掉啦，還搞到左手嚴重肌腱炎，復健好久也不見有什麼改善，畢竟單手抱著一個三、四歲，十五公斤重的屁孩，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方式。然而，在找出更好的方法以前，我是不會草率地直接不帶她出門，所以那時只能去犧牲我的左手啦。還好，後來嘗試著讓她穿著拉鍊式的雨衣，我自己穿個防雨防風外套，帽子不要拉下來，以免影響聽力，應該是最便利、安全的方法了，所以後來我的背包就會固定帶個她的小雨衣。其實，以前擔心這樣溼答答的進去店家、診所會造成人家困擾，後來我乾脆在包包內多放了一個大型塑膠袋，進去前，在騎樓上就把雨衣裝起來，這樣就可以避免困擾了，方法果然是人想出來，試出來的。
有人曾經問我，帶她在外面走，印象最深刻的是哪次？其實，一年半的時光，帶著她上早療，我兩可說闖蕩江湖數百次了。有次帶她坐公車去上課途中，手杖忽然整支斷了，中間我下車換計程車，還遇到司機帶著我們在趕上課的路上，到處亂繞；已經繞了一大圈，最後快到目的地，還故意過門不停，117號還故意開到87號，反映了，跟我說迴轉再迴轉就好，搞到上課時間都遲到了，只能被迫中途下車，「徒手」抱著她，喔，因為手杖斷了，在同側回頭直接用走的。我以強悍擋在她身前，用溫柔對待她，卻更希望她學會勇敢。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這個過程，我跟司機起了爭執與衝突，小妞有對我說：「我怕怕。」下車時，我立刻拍了拍她，說道：「對不起，阿爸知道，下次會盡量不要這麼兇。但我們也要能同時勇敢地去保護自己。下次阿爸會小聲一些，但是一定要跟人家說清楚，這樣是不對的。走吧，我們上課去！」其實，那個時候，她只有三歲多，發展年齡應該只有二歲半，也不確定她有沒有聽懂，但我還是盡量溫柔地說給她聽，但腳步卻是緊張的，我幾乎是用腳尖的觸覺，一步一步回頭走向復健診所，距離應該有一百公尺，騎樓更是高高低低，加上有時間壓力，我心底其實真的很慌，超陡的，但是我們要趕上課呀！
其實，最刺激的還不是這次，這次只是有時間壓力，頂多也就是避免騎樓高低差跌倒而已，路上行走大車的威脅才是重點。記得有一次，在家附近的一個語言治療所上課，下課後我們走去坐公車，這裡走出來的公車站牌離我家很近，就是坐一站就到我家的距離。這天，我跟小妞在等車，這裡很有趣，公車只要是有號碼沒顏色的就不能到我家，反之有顏色的，綠的、藍的、橘的通通會到。我看了看手機，喔，應該說用聽的，單手聽，一手還是要牽著小妞。我鎖定了一班兩分鐘要進來的橘2，結果後來一班綠2超車先來。旁邊有一個遇到好幾次的小姐在旁邊跟我提醒，我們就準備要來上這班綠2公車了。
車進來了，超乎預期的，它超過站牌很遠，我原本以為站的位置剛好在前門，後來只在中間微微偏後。這時那位小姐立刻反應過來，要我慢慢上車，她從後門衝上去，一路小跑到駕駛座，要從車上提醒司機，我就敲著手杖往前門快步走去。沿著車身敲著，我好不容易杖頭敲上了公車前門的階梯，結果這時司機忽然想關門，也同時加速要往前開，我聽見整車的人在怒吼，那位小姐也發狂地衝到司機旁邊要拉他。
這時的我呢，我怕車門夾到小妞，更怕車身將我們兩個噴飛，我幾乎是同時舉手加抬腿去踹那個門，整車的人也衝到前面去在制止這位司機。終於司機被攔了下來，我們兩個也安全上了這台車。
司機看著我們上車，嘴裡罵道：「你們不會從後門上嗎？」我眼神帶煞地望著他，卻還是盡量溫柔地說了一句：「不是本來就宣導不方便的乘客，盡量從前門上車，還要告知司機嗎？重點，你知道你的行為很危險嗎？差點將我們兩個噴飛！」這時，彷彿整車人都跑來站在我身後了，司機也只能不情願地閉上他的嘴，踩上油門往前開去。我心想，如果這麼不想開，我覺得你是可以考慮轉行的，畢竟你是背負著整車人的性命與安全，不適任，我會替你反應。
望了望小妞，阿妞啊，我有答應妳，盡量不要這麼兇，不要讓妳怕怕，這次老爸有做到喔，只是眼神比較煞而已，我還特別背對著妳喔！
小妞似乎從頭到尾沒有注意到剛才究竟發生什麼事，坐了一站下車，還抬高手要我幫她跳到挑高的騎樓上。我幫她飛了上去，一拍她屁股，說回家啦。講實在的，剛才的經歷，我心底實在怕怕的，幾乎真的嚇壞啦。公車如果真的將我們噴飛，我只能試著用身體抱著她，避免讓她受到傷害。因為，會遇到的突發狀況，可說五花八門，完全無法預測，我也只能靠著智慧與經驗，隨機應變了。
沒錯，看不見外面行走很危險，突發狀況又多，但不走出去，我只能跟著我家阿妞，兩個窩在家裡坐困愁城。這，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我該做的，以小妞發展遲緩的狀況，微微自閉特質的傾向，我更應該多帶她出去看看這個世界。開心出門、安全回家，這就是我的功課，也是我的責任，人生的課題很多，我們不會去迴避，相信老天爺都會有最好的安排的。小妞，加油，外面遼闊的天空、廣闊的草原、熱鬧的人群，都會等著我們的。路，讓我們一步一步走出去，勇敢是我們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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