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5. 培訓課
文/陳芸英
圖/耿宇方提供
為了讓更多視障者出來跑步,二零一二年簡銘俊當上任理事長後,從模糊中找到焦點。以往的馬拉松視障者是配角;他想藉自家人辦的比賽讓視障跑者變成主角。二零一二年十月十日的「大湖馬拉松」成了銘俊上任的第一個視障馬拉松。
那場活動擔任陪跑員的是南港高中田徑隊的同學,銘俊主動邀請他們加入,並在賽前讓他們帶他路跑,並提醒這些學生該注意那些事項……這場比賽報名者僅三十餘人,而一半是銘俊親自拜託來的,且只有一人跑完全程。這些數字並不好看,視障路跑宛如剛學步的孩子,步履蹣跚,但透過媒體報導,仍引起很大迴響。
銘俊認為,台灣是個「志工」的社會,很多人願意服務弱勢者,就看怎麼媒合;於是他抓住機會,積極推動志工培訓。
第一梯次招募志工培訓於二零一三年七月二十一日在「竹子湖」舉辦。報名者包括協會志工並在後來擔任「推廣組組長」的耿宇方。
耿宇方因姓氏英文字母K而綽號叫KK。原本是台商,因母親重病返台,順勢留下來並退休,自嘲是「『棄』業家」。他第一次接觸視障界是在朋友的委託下,擔任視障車隊的「交管」。他印象最深的是視障者賴智傑的太太背著襁褓中的女兒跟在車隊後面,而且是最後面,kk尾隨在後,一路保護這對母女抵達目的地。所以每次人家問他進入視障圈多久,他都幽默的回,「這孩子幾歲,我就做幾年。」
協會規定,凡陪視障者跑五場比賽,方能取得正式陪跑員證書。那次的培訓,KK和曹惠萍如期拿到證書,互稱「同學」,後來分別擔任天母團和新莊團的團長。
「培訓課」很重要。因為視障路跑是一對一的服務,培訓的目的是讓「視障跑者」與「陪跑志工」互相瞭解。例如失明原因有先天、意外、疾病;暫且不談失明者的心境和陰影,單就跑步而言,有視覺經驗者可用類比,他們一聽就懂。需要花多一點時間教學的是先天盲者;他們有的腳拖著地走,幾乎和地板黏在一起;有的跑步時,手會舉起來保護頭,感覺這樣比較安全;最普遍的則是「同手同腳」。
二零一四年春天,殘障特考及格且任職於新北市工務局的蔡宗豪在好友介紹下練跑。他因早產而全盲,連光感都沒有。剛練跑時,他的步伐凌亂,只覺得跑起來不順,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同手同腳」了。志工特地為他特訓,要宗豪「原地跑步」,再由陪跑員點出問題;但這過程很磨人,因為宗豪一心想往前跑,對原地調整動作很抗拒。
對他而言,最困難的是「協調性」。這在一般人看似簡單的跑步律動,宗豪卻抓不到該有的節奏,陪跑員提醒他,「落腳點」很重要。
初期宗豪的落腳點近腳尖,細心的陪跑員認為這跑法若是長距離可能增加小腿的負擔,便調整他的落腳點在腳掌,讓每個動作維持身體的平衡。然而光修正這細微動作,就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好在經過不斷的練習,加上陪跑員一點一滴慢慢地修正,才進步到現在順暢的跑步。現在的宗豪已有跑全馬的實力。
教先天盲者跑步的確需要耐心。鍾鼎舉「鏡像神經元」原理,雛鷹仔細觀察老鷹的飛行,就知道如何張開雙翼,揮舞翅膀,因為很多行為可透過模仿學習。然而先天盲者看不到,無法觀察,無法學習,而這樣的人還想跑馬拉松,「這種精神多麼令人感動,你怎麼可能不教他呢?」
鍾鼎舉兩歲就失明的曾國雄為例。國雄走路外八,跑步姿勢也是,這影響他的速度。身體最有效率的步頻(一分鐘踏幾下)約一百八十,國雄才一百六十五,這是他的「鏡像神經元」沒有被有效運用之故。
他們同屬中山路跑團,練習場在成淵高中,跑步的人少,幾個熱心志工便利用操場空地為國雄調整跑步姿勢,訓練阿拉伯數字8的跑步練習。其實明眼人也常做8字練跑,方法是兩端設置角錐,以前進交叉及後退交叉繞過圓錐完成8字。但視障者看不到,遂改為在適當距離內站兩位志工,一個志工出個聲音,國雄循聲繞過去,這時另一志工再出個聲音,國雄再循聲音繞過去,所謂的「繞」是從前面跑到背後,意即左迴轉右迴轉,以訓練協調度。8字型跑法可訓練腳踝和全身肌肉的協調以幫助跑者變向移動時更為順利。
由於先天盲者「沒見過世面」,思想不受侷限,想像空間更大,鍾鼎說:「這應該是他們路跑很美的一部份。我跟國雄跑步時,特別想知道,他怎麼想像這個世界發生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國雄跟宗豪一樣,經過多人調教,現在也可以跑馬拉松了。
其他的教法還包括先擺出跑步姿勢讓全盲者摸,再教分解動作;或者,直接帶他們到「健身房」上跑步機,抓著手把練習「左手對右腳」,藉此讓肌肉記憶跑步姿勢;據說這效果很不錯。
kk接「推廣組組長」後也積極加入培訓,他的教法是練走,越走越快,循序漸進,最後就跑起來了。
相反的,讓視障跑者瞭解陪跑志工也很重要。銘俊有十幾年的路跑經驗,曾跟無數的陪跑員搭檔過,他適應過各種跑姿的志工。有的是小碎步,跑快時會喘;有的是大步跑;有的是長短腳,全程維持一大步一小步的節奏;最特別的是以前為足球隊員的志工,跑時雙腳幾乎貼在地上,感覺在滑步,他被迫跟著滑步,否則無法跟進……銘俊打趣的說,他身經百戰,「路跑讓我遇到許多令人驚喜的人。」
兩千年到二零零五這段期間,跑馬拉松的視障只有少數幾個,銘俊是其一,但他跑不快。媒體報導視障路跑會拍前幾名,所以不會拍到他也不會拍到當時的陪跑員。銘俊發現上台領獎的人都跑得氣喘如牛,感覺他們都做了最後衝刺,「我很感激當時的志工林清波,他沒有催我。」林清波依他的步伐跑出兩人的節奏,這讓銘俊的壓力瞬間煙消雲散,「我跑得開心,充分享受其中,那是因為我遇到了解自己的陪跑員。」
其實那根維繫兩人跑步前進的繩子只是很小的道具,但試想,這世界上,有什麼活動,可以讓兩個人這麼靠近地以同樣的速度、同樣的呼吸,朝同一個目標行進?
他鼓勵視障者,「人生一定要跑一場馬拉松,體會這種感覺、感動與感謝。」(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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