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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聽那咕嚕咕嚕的喝水聲
文/陳芸英
我在大廳跟管理員交換證件時，門外正駛進一輛休旅車；透過潔淨明亮的玻璃窗，我看到一隻大狗Effem蠢蠢欲動，沒想到收養家庭這麼快就到了。
我請他們暫歇一會兒，靜候指令，我這就上去「布置現場」。
Effem是視障朋友張國瑞的第二隻導盲犬，牠之所以退休不是因為年老，而是主人罹患漸凍人症病倒，善體人意的收養家庭明瞭主人無法探望，特地載牠返家，讓主人摸摸牠，順便聽牠咕嚕咕嚕的喝水聲。
貼心的他們設想一個畫面──當退休導盲犬看到暌違已久的主人，應該會興奮的撲過去吧！但主人肌肉萎縮、四肢無力，禁不起這一撲，所以得在進門前先讓他安穩地坐在沙發上才行。國瑞對當天的程序瞭然於心，想必這種等待讓他既興奮又煎熬。
此時此刻，兩位女性看護正忙著呢！她們將國瑞從床上扶到輪椅、推到客廳、協助他坐上沙發、把枕頭放在頭下，並在他的脖子套上固定器「護頸」，再以厚毛巾在大腿兩旁堆砌出一個高度，方便國瑞的雙手自然垂下時有安全的擺放位置……她們一邊調整坐姿一邊問「可以嗎？」直到國瑞眨眼表示認同，我才叫他們進來。
然而，狗狗怎麼可能按人類的劇本演出？牠進門的剎那間，在空曠的客廳繞了幾圈，那重量跳得地板震耳欲聾，收養家庭的麻麻著急的喊，「別跳，快跟國瑞打招呼，快去啊！」貪嘴的牠不肯就範，下一步直奔廚房；但廚房乾乾淨淨，並沒有迎賓食物，牠悻悻然地回到客廳，又肆意的跑跳……國瑞聽牠舞動全身發出碰碰碰的聲響，笑顏逐開，可以想像牠喜歡回家，正高興得手舞足蹈呢！Effem自嗨幾分鐘後，停在原地，像是提醒我們牠這主角即將登場似的。果然Effem緩步走到主人跟前，現場掌聲一陣如雷的掌聲，牠看到我們拿起手機拍照，竟擺出POSE咧嘴笑哩！
我們七手八腳的協助牠坐上沙發，Effem扭動幾下身軀，將頭靠在國瑞的手上，那手放在有高度的毛巾上，像枕頭般舒軟，Effem就這樣靠在國瑞瘦骨如柴的身體，一動也不動。
收養家庭夫婦與國瑞閒話家常，先是說起Effem退休後的交友狀況，「牠懂得把妹，在狗狗圈人緣不錯，家長都知道牠住在一百多坪大的豪宅，聽鳥語聞花香，是『富二代』啦！」「富二代」讓國瑞笑出聲來。
接著麻麻轉向投訴牠的惡形惡狀，「你不知道啊，牠最近把我二十幾張約四萬多塊的帳單給撕掉，連小說也撕了，我還沒看到結局呢！」大夥又捧腹大笑。
他們又把話題轉到今夏酷熱的天氣，說起每次經過7-11，門一打開，一股沁涼的冷氣襲來，Effem就一股腦地鑽進去……完全像家長在講自家孩子的日常啊！
Effem任憑我們說笑戲謔，均維持一貫的姿勢，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
「你看，牠雖然躺在那裡，眼神卻飄向我這兒。牠一定想，什麼時候給我東西吃？」
「牠一定很氣剛剛我們把牠撕紙的事情講出來。」
拔拔麻麻你一言我一語的，揣磨Effem的心事，是收養家庭夫婦生活的樂趣來源。
經過一長串的暖場，麻麻從包包裡拿出裝水的碗，重頭戲真的要登場了。
那一瞬間，周圍的聲音全都靜止，我連呼吸都小心冀冀，全場只聽到牠喝水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我從來沒有靜心聽，突然覺得悅耳；國瑞也靜靜的聽，那應該是他生活中最美麗的聲音吧！然而也在那一瞬間，我的記憶回到他剛患病，用手裝飼料餵牠吃的事。
國瑞確診為漸凍人後，四肢開始萎縮，手的力氣一天比一天小，當Effem向他撒嬌時，國瑞能做的回應越來越少，可憐的Effem以為主人不愛牠了。但國瑞渴望透過觸摸增進彼此的感情，聰明的主人想到了一招，請看護放幾顆飼料在他手裡，剛開始Effem會過來舔一下，後來國瑞勉強握拳將手心朝下，等Effem靠近時再把手轉過來，但他的手掌張不開，於是Effem得伸長舌頭穿越主人的指縫，慢慢的一顆飼料一顆飼料的吃，直到吃完為止。每次餵食，Effem都把主人的手舔得濕淋淋的，但那卻是國瑞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光。
喝完水，Effem俐落轉身，不妙尾巴掃到裝水的碗，框啷框啷應聲掉落。牠若無其事地爬回原來的位置；國瑞則掛著微笑，回應牠的依偎。
時間就此定格。
如果不是主人生病，這是多麼幸福的畫面！
備註：本文轉載自2017年十月份聯合報繽紛版「唯有愛，無障礙」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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