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輔導工作的啟發與艾力克斯的迷思
文/張閎霖
我常常在與不同系及其他外校的資源教室老師們交換意見討論「身心障礙甄試管道」是否該繼續存在,或者服務措施終究是提供必要性的協助,還是只要讓學生順順利利畢業即可?回想當時大專校院身心障礙生服務工作的開端,以及脫離了這個工作到德國進修四年餘,再度回來接觸這個實務工作之後,是否還保有以往的初衷?在這幾年來,面對大專校院生態的急遽轉變之下,身心障礙學生的服務工作又會有什麼樣的調整與衝擊呢?
記得十年前在南部某所大學資源教室服務的時候,有次我到鄰近大學資源教室參與他們舉辦的活動,在活動開始之前,一位盲生與聽障生的一段「對話」,開啟了我對於這個工作的另一種想法。
當時,我正在他們資源教室看著報紙,沒注意他們的談話內容;隨著討論聲音越來越大,於是我放下手邊報紙,開始去聆聽兩個人究竟談些什麼?仔細一聽,原來這位盲生與全聾的聽障生在比誰比較「慘」及誰比較難以跨出社會的那一「步」?想說,這世界真是無奇不有,通常都是聽到在比較成就或財富,怎麼這個也會有人在比較呢?這兩位身心障礙學生索性就請我當裁判,去判定到底誰在這個學習過程中遭遇到比較多的挫折與困境,於是我仔細聽聽他們怎麼個「慘」法。
這位曾是周大觀生命獎章得主的盲生開始述說了他在課堂的點點滴滴,天生全盲,教材都需要事先轉換成點字本方能閱讀,許多都需要仰賴他人的協助,如作業的校對、陌生環境的定向行動訓練或點餐等;在經濟上,由於家庭經濟狀況清貧,常需要額外從事按摩維持生計,雖然,他因為半工半讀繼續學業而獲得媒體大篇幅的報導,提到他有多厲害,勤奮向上等等。對此他表示,在光鮮亮麗的背後往往並不如媒體所敘述的那樣,在大學生活的參與中,也常因為行動能力及視覺能力受到相當的限制,校園中也常因為無障礙設施不夠完善而碰壁或掉到花圃中。在課業上當然也因為教與學的過程並非無障礙而飽嚐了苦頭。雖然,這位盲生提到眾多的阻礙與橫逆,但是臉上始終保持著某些樂觀的神情,及對於一些不公平待遇「逆來順受」的無奈表情。
稍後,輪到另一位聽力損失超過一百分貝,幾近全聾,使用手語及讀唇來了解周遭談話資訊的聽障生。記得認識他時,他已經是四十出頭,遠比其他同學年長,他已婚,有兩個小孩。他開始述說了他的故事,提到他以一個聽障生考上及就讀需要豐富語言表達及文字能力中文研究所,是一項多不可能的艱鉅。的確,他為了考上這個他夢寐以求的中文研究所,足足考了七年(七次)才錄取。期間,周邊的人包括父母親、以前的輔導老師等都勸他不要考,語言研究所不適合聽障生念等,好好找個正職的工作養家餬口,直到第七年終於考中了研究所,講到這裡,他的眼淚奪眶而出並放聲大哭說著,可惜他的母親見到不到他考上的這一幕,在考試前幾個月過世了。
他說,為何大家就是無法了解他想念中文研究所的企圖,其實他的想法很簡單,因為以前看到美國漢學系有位研究甲古文的聾人教授,這一幕一直成為他師法的對象與動機來源。當然為了這份執著,付出了不少代價,除了貸款百餘萬支撐家庭生計,更是得不到周遭親友的支持。當下聽了他的故事後,我就已經心中默判這位聽障的研究生贏了這場「誰比較慘」的論戰。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思索他們兩個的對話,也給我一場震撼教育,想說念了四年多的特殊教育之後,我好像一點都不瞭解身心障礙者,又好像就是他們口中的那種刻板印象的輔導員——「你應該那樣作!那個科系不適合你!」或者「你畢業後作什麼行業最好等等」。然而何嘗,許多特教學者或實務工作者又能看得清專業上的盲點與成見,常把特殊教育看做是身障者的「特別教育」。其實,特殊教育也是一般教育的一環,只不過因身心障礙造成的限制採用一些彈性調整的個別化方法而已。我看過這位聽障生書寫的用詞與文法,相當不錯,並沒有手語聽障者常會有的不通順的情形,而且口語表達及讀唇能力是我見過最好的重度聽障者(或者說比一般聽障生還要好),實在沒有道理需要考到七年,其實很大的原因在於制度上的先入為主及一些英文考試不利因素。
上面所提到的兩小段故事,就是發生在很多身心障礙朋友的日常生活中那樣再也寫實不過的事件。不過我並不想也不需要將他渲染成如「永不放棄的生命鬥士艾力克斯」那樣的璀璨。
有位德國的身障同學曾對我說過其感想,為何外界要不是以略帶「同情憐憫」的眼光看待,就是以英雄式的生命鬥士來期待他們的作為或勉勵其不斷地自我突破瓶頸,總是要以數倍力量去學習,來達到好成就?他覺得這樣好累,其實他(她)就跟你我一樣,有時會有情緒任性,偶爾會有惰性,想偷個懶翹個課,上個網打線上遊戲,再正常不過的一般學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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