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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謝謝你，我親愛的弟弟
文/楊昀芝
去年年初，剛從美國大學取得碩士學位的弟弟，在當地找到很不錯的工作；那時，也是我視力開始迅速退化的時候。開始工作之前，弟弟從美國回來看我們，離走時，我向他說了聲再見。沒想到，那竟是我最後一次親眼看見弟弟。
不久前，弟弟特地從美國打了通電話給我。他說，已經和一位在當眼科醫師的同學打過招呼，我可以去給他看看。我感動地說了謝謝，弟弟又問我，最近還好嗎，平常在做什麼。我跟他談到我現在所做的重建學習，儘可能說得輕鬆自然。然而掛上電話，我卻止不住地流淚。
我聽得出來，弟弟一定是知道我已經看不見了。今年年初，弟弟當了爸爸。兩週前，帶著寶寶和弟妹一起回來了。和弟弟見面前，我忐忑不安。我不知道，看見我已經看不見，會不會讓他沉重又難過。
踏進娘家大門，弟弟開心地向我打招呼，我也開心地對著他的聲音方向說哈囉。然後大家興奮地圍著寶寶，你一言我一語地讚美著。我有點緊張地問弟妹，我可以抱抱寶寶嗎？弟妹很大方地說「可以呀！」
我接過寶寶，仍然有點不安，深怕我沒把他抱好。但寶寶靜靜地依偎在我懷裡，讓我安心許多。我聞到寶寶身上的香味，感覺到他柔軟的小小身體，他胖胖的小手摸起來一圈又一圈的，大家笑說是米其林寶寶。我好想知道他長得什麼模樣，於是摸摸他的小臉，結果摸到好多口水，大家都笑了起來。我想起，弟弟有張小時候的照片，胖嘟嘟的小臉上滿是口水，我猜想，寶寶應該就是那個模樣吧。
我聽見弟弟溫柔地對寶寶說話，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從小，我就一直看著弟弟長大，而現在他竟然已經當了爸爸。記得我自己初為人母的時候，弟弟來醫院看我和寶寶，也跟我描述過這種奇妙的感覺。那是一種感動，一種由衷為對方感到高興的喜悅。弟弟和那時候的我一樣，享受著初為人父母的欣喜，那是世上最甜美的一種幸福。
上週三，弟弟特地來接我，陪我去看醫生。這是弟弟第一次陪著看不見的我出門，我想，他也許有點緊張。於是主動教他怎麼用人導法帶我。弟弟學得好快，我才跟他說窄道通行時他可以把手放在背後，第二次經過門時他立刻做了標準的手勢；而且，他的步伐穩定而踏實，每一個動作都不疾不徐。抓著弟弟的手臂，有股令人安心的力量透過我的指尖傳遞過來。我忽然被強烈地觸動了。那個彷彿昨天還總是在我身邊跟前跟後的小弟弟，轉眼已是一個擁有結實臂膀、可以讓人
依靠的青年了。這一切發生得那麼快，那麼不可思議。
候診時，我拿了一張點字名片給弟弟觸摸，向他介紹點字的構成方式。他很認真的聆聽，還告訴我，他在美國的歌劇院欣賞歌劇時，注意到票券上註明在節目演出時提供點字觸摸器的申請服務。我們就那樣輕鬆地聊著天，彷彿這一切再自然也不過。出於體貼，弟弟對我的視力狀況隻字未提，但我知道他都明白。即使這些年來，我們鮮少有機會見面，但每次和弟弟談話，我都覺得：弟弟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之一。
回家的路上，媽媽對我們說，剛才一個也坐在我們旁邊候診的人跟她說，我和弟弟長得好像。我笑了，是啊，弟弟不只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之一，也是世界上和我最相像的人。
前幾天，弟弟要搭一大早的飛機回美國。一早起來，我就打電話給弟弟，和他做最後的道別。弟弟的聲音聽起來很輕鬆，他說他正在吃赴美前的最後一頓中式早餐。我笑了。但一掛上電話，我卻感到悵然若失。因為下次要見到弟弟，又要等個一年半載了。
弟弟啊弟弟，姊姊要恭喜你，恭喜你終於當了爸爸，有一個那麼可愛的寶寶。姊姊也要謝謝你。你為我做的這一切，我都收到了，而且放在心裡。姊姊的人生，雖然變得有點不一樣，但姊姊正學著用全新的方式繼續前進。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很佩服你在事業有成之後，又決定到美國展開全新人生的那種勇氣？姊姊現在正需要你那樣的勇氣，所以要好好地向你學習。我知道，很快地我就會像現在的你，熟悉而順利地掌握著新的工作與生活方式，而且享受著令人安穩的節奏與步調。姊姊向你保證：下次你回來，你就會看見一個全新的姊姊，正以你教給她的那種勇氣，揮灑出她最精采的人生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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