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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保溫箱裡的藝術家劉子瑜
文/陳芸英
圖/劉子瑜提供
《保溫箱的藝術家》溫馨落幕，EyeMusic團的成員手拉手排成一列，向觀眾鞠躬致謝，掌聲如雷，久久不歇。爆滿的觀眾在主辦單位台北市視障者家長協會井然有序的動線安排下，順利散場。
時間是2024年1月19日至21日，地點在台北表演藝術中心球劇場。
這齣描述五位來自不同背景、擅長不同樂器的視障者，以百老匯型態，將每個人的故事以輕鬆、詼諧的方式串成一部幽默的音樂劇。
離開絢爛的舞台，團長劉子瑜在視障音樂發展中心受訪。他端著一杯咖啡，緩緩道出《保溫箱的藝術家》的緣起。
EyeMusic樂團是一群由視障者所組成的音樂表演團體，成立於2020年，經常出現在各公司行號與政府部門舉辦的大型表演活動中。2021年，擔任顧問的資深音樂製作人楊嘉想創作一齣以視障者故事為題材的廣播劇。楊嘉和團員相處時問起他們的人生歷程，巧合的是，除了王嬿甯，其他四人（陳威辰、陸羿丞、劉子瑜、江尉綺）都是因為一出生就待在保溫箱，導致視力受損。2022年楊嘉老師決定把這些故事搬上舞台變成音樂劇，在Josh（林英杰）導演加入後，音樂劇正式誕生，並取名《保溫箱的藝術家》。
音樂劇首部曲於2022年10月在台灣戲曲中心公演，佳評如潮。2023年團隊延伸劇情，加入視障者感情、生活、工作等，等於加長版劇情，就是2024年演出的內容。
畢業於輔仁大學音樂研究所鋼琴碩士的子瑜，從小就學鋼琴。更正確的說，早產的他早在住保溫箱時就開始接觸音樂。當時護士跟他的家人說，保溫箱太安靜了，怕小baby寂寞，父母便用錄音帶放古典音樂、小提琴、鋼琴給他聽，可能這個原因，子瑜的音感特別好。
即便沒有視覺，他彈琴時會將頻率化為色彩繽紛的顏色。「像中央的DO是白色、低音DO像黃色、再低就是紅色、比中央DO高一個就是銀色……慢慢地，越高越沒有顏色。」
子瑜打從心裡熱愛音樂。小學階段，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練鋼琴一小時，練完再用餐，「我喜歡先苦後甘，當事情做完再玩樂，就可以享受苦盡甘來的感覺。」他優異的琴藝曾獲得第九屆富邦身心障礙才藝大賽器樂組梅花獎的殊榮，在樂團擔任鍵盤手，學習編曲技巧後，成為樂團的兩位編曲者之一。
原本他覺得彈鋼琴比讀書還簡單，但進入大學、研究所後，得失心越來越重。碩士畢業參加2017年的一項音樂比賽，曲目是貝多芬的《悲愴奏鳴曲》第三樂章，這個曲子不難，可是當天因為怕跳錯音，怕不小心手僵住了，心情緊張莫名，「但我越怕彈錯就越容易出錯，這是我必須克服的問題。」
子瑜的個性也成為音樂劇的一部份。
劇中的「暗夜一枝花」是一個身份不明的地下夜店，花名Lady Mary的老闆娘因為駐場歌手罷唱，十萬火急地尋找代打。她發現地下室有個不斷練琴的男生，個性略有「自閉傾向」……故事從這裡開始。子瑜說，「自閉傾向」這個人設是現實生活中，自己個性的放大版。
這齣戲以逗趣的〈基本上〉當開場白，這首「數來寶兼饒舌」曲風的歌曲立刻引起觀眾的共鳴，揭開令人耳目一新的序幕，讓觀眾莞爾一笑。
〈基本上〉是子瑜的創作曲。說到這裡，他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這三個字按照邏輯是『從根本上來說』；但是現在卻變成『大致上』，甚至演變成語帶保留的詞，失去『基礎』的意思，而且還被濫用。」子瑜看不下去，於是寫了〈基本上〉，小小的諷刺這番現象。
他像老師般授業解惑，舉例說明。
常聽到類似的句子：「我今天的功課基本上都寫好了。」意即，還剩一點；比較精確的說法應該是：「我今天的功課大致上都寫好了。」因為假設十分為滿分，「大致上」約為七至八分；但「基本上」從字義來看，是「從根本來說」，和百分比無關，現在卻衍生為只要不是百分之百就可以稱為「基本上」。
由這件事看得出子瑜嚴謹的個性，他無法接受含糊不清的事物，就連背台詞也靠邏輯。「我會研究句子的結構，瞭解為什麼要講這一句，它的意義是什麼，在腦中形成圖像，下一句應該講甚麼，這樣比較容易記住，不會忘詞。」
不過音樂劇演出時曾經有人漏台詞，這時他們發揮團隊精神，由某人說出關鍵字，引導對方繼續講下去。「其實我們討論時沒談過臨場反應，我覺得cover的這個人還蠻機靈、蠻有智慧的。」堪稱「神隊友」。
視障者在舞台上載歌載舞並不容易，子瑜視為一大挑戰。
其中一道難關是「走位」。
剛開始排練時沒有任何依據。雖然子瑜左眼全盲、右眼視力0.01，靠剩餘視力和聽力大約知道概況，但對毫無光覺的全盲者完全無法辨識；幸好導演決定在地板貼上標籤，這才讓他們更勇敢地走到正確的位置。
正式登台時，所有的演出者都得戴耳機，用以接聽幕後助理傳來的訊息，例如「位置走偏囉，往左一點……」所以在台上的他們並不瞭解現場的反應，譬如表演得很精彩時，觀眾鼓掌、大笑，或者發出讚嘆……
子瑜不覺得可惜，他說，「我們在台上絶對要盡責，必須在劇中。一旦聽了觀眾的反應而出戲或分神，導致失誤我會遺憾，畢竟音樂劇跟一般歌手的表演不一樣。」
但耳機不能隔絶所有聲音，能聽到一點點。他提及2022年演出時，用台語說了一串電話號碼，引起一陣爆笑；但2024的這三場演出沒聽到笑聲；不過志工說，「觀眾都有笑喔！」表示子瑜全神貫注在表演上，對得起自己的角色。
儘管無法瞬間聽到觀眾的即時反應，但其他人上台而他在後台時會把耳機拿掉，這時他聽到整個音樂廳的聲音，感覺相當震撼，「哇！音響設備那麼好。哇！舞台這麼棒。哇！觀眾這麼熱情……我想像自己是 Superstar，原來登上舞台給我一種『宏大』的感覺，這會激起我的表演熱情。」
「我要好好的表現。」他這麼告訴自己。
如果用理性和感性區分，子瑜給人的直覺是個理性的人。他不置可否，但稍微反擊一般人對他的刻板印象，「我明明也有感性的一面，像我有一邊喝咖啡一邊聽音樂的習慣，但這浪漫的部分呈現得稍微少一點，所以有些人看不出來我也有這一面。」他自評，生活中理性跟感性的比例大概六比四。
戰戰兢兢地演完音樂劇，《保溫箱的藝術家》帶給子瑜的喜悅難以言喻。若未來可以在大型的表演場地，像衛武營、台中國家歌劇院、台北國家音樂廳，甚至到國外演出，他激動地說，「大舞台可能創造更大的成就感，而透過努力得到的成就感超越一切。」
這番領悟，開闊了子瑜的音樂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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