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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姊妹情深——龐宇伶當伴娘記
文/陳芸英
圖/龐宇伶提供
那是大雨磅礡的午後，與伶跟我約在耕莘文教基金會附近的巷口的一家小巧咖啡店受訪。
店家位置很少，也許受大雨影響，只有她一人。宇伶在朋友的陪伴下找到店家，開著打電腦等著我的到來。
我知道很多視障者的過往，但她當伴娘的插曲吸引我的注意。她說，「當伴娘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你想看影片嗎？」好啊！
她打開媽媽傳的LINE，我們一人各掛一個耳機孔，影片內容大概是這樣的：音樂響起，大門慢慢地打開，首先入場的是一對可愛的小花童，他們一路撒著花瓣，點綴紅地毯，掀起幸福浪漫的氛圍；接著身穿靛藍無袖長禮服的宇伶，輕挽著伴郎的手，稍記步數，以體會對方身體移動的方向前進。她露出凹凸有緻的身材，臉上始終漾著愉悅的笑容，自信彷彿是彩妝，每一刻皆展現優雅自若。
伴郎是妹夫的同學，婚禮前工作人員曾一起吃飯，彼此見過面，事前知道伴娘看不到，不過走紅地毯的時間僅一分鐘，而且是一條直線，他們只在婚禮前半小時排練過一次，在地毯終點處往右轉，貼心的伴郎則帶她入座。宇伶克服那短短的一分鐘，由「小助理」協助她夾菜並和前來打招呼的親友互動。
那是2018年的事。婚禮前一兩個月的晚餐後，妹妹對著她說，「你要當我的伴娘喔！」宇伶立刻婉拒，「我不要。」
小她8歲的妹妹充耳不聞，宇伶理智拒絕但心裡知道逃不掉。「說真的，我這輩子從來沒想過會當任何人的伴娘，還是自己的妹妹，而且在我看不到的時候，這將會是失明六年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露面，心情很複雜。」
畢竟女孩還是在意別人的眼光，「我當下唯一的煩惱是腰太粗了，」於是婚禮前一個月，默默節食，循序漸進的運動，希望能穿上漂亮的禮服，展現美好的一面。
我在影片看到聽到的都是歡聲笑語，「那天真的很熱鬧，大家開開心心的。」當然包括她。
視障者當伴娘是甚麼心情？會不會擔心腳步踉蹌？她笑出聲來，「不會有人故意伸出腳讓我絆倒啦！」我也覺得這是個蠢題目。
她實際擔心的是，妹妹的婚宴將有一群長輩出席，而百分之九十的人不知道她失明，當他們出現在宇伶面前而她認不出來，場面一定很尷尬。其實家人不覺得失明是個壞消息，但也沒必要張揚，所以只有直系血親知情。尤其她的眼睛外觀與明眼人無異，她更害怕彼此眼神交會，無法做出禮貌性的回應。
媽媽先是愣了一下，在家裡，她有生活能力，爸媽幾乎女兒看不到，但隨即說，「妳放心，我們隨時支援。」
的確如此。善體人意的父母做了妥善的安排，宇伶這一桌都是九成之外的親友，當天她的活動範圍也僅在自己那一桌。酒足飯飽，很多親友過來聊天，爸媽也適時出現，「這是王伯伯，妳以前常去他家玩，還記得嗎？」那是三十幾年前的事，她已經不記得了，但宇伶還是說，「王伯伯好！」她隨著媽媽的聲音轉到另一邊，「這是賣雜貨店的林阿姨，你以前都幫媽媽買醬油啊！」宇伶都微笑點頭稱是，親切喚著阿姨、伯伯，巧妙的迴避她需要回答的問題。
當新郎新娘逐桌敬酒，輪到宇伶這一桌時，妹妹突然走到她身旁，不經意摟住姊姊的肩，半開玩笑地說：「怎樣？有沒有人欺負妳！」在妹妹一生最重要的時刻，仍心繫著姊姊，讓宇伶非常感動。
她還提及當天令她印象深刻的是，準備進場前，新娘和伴娘都待在休息室化妝，一位認識多年陪伴失明初期的長輩進來，語帶讚美且哽咽的說，「宇伶，妳今天真漂亮！」把當天最耀眼的女主角比了下去。
「真的嗎？」宇伶問我影片中的自己難道不胖嗎？我回，「不胖，妳很漂亮！」其實我回答的是現在看到的她，宇伶瘦身成功，減重約8公斤，她的漂亮源於自信。
時間回到2012年，命運操弄，宇伶失去視覺，影像也漸漸消逝。失明後，她大部分的時間在看病，主要的陪伴者就是這位當新娘的妹妹，妹妹犧牲很多時間陪她去醫院看診、購物……完全融入她的生活，「她的陪伴像空氣般的存在。」
其實不只如此，妹妹也為姊姊推開走進視障圈的大門。
2016年某日，妹妹去師大學粉彩畫，下課後看到一個正等待綠燈的男生玩手杖，她心想，「他到底看得到看不到？」妹妹有點擔心，於是過去問，「你需不需要協助？」對方說「好」。他是從大陸來到台就讀心理學博士的視障者朱浚溢。
妹妹返家後把這一段經歷轉述給姊姊聽，宇伶對浚溢的故事感到好奇，「如果妳下次遇到他，可以留下他的微信嗎？也許他需要幫忙，我可以協助他。」我知道那時的宇伶尚未重建，心想，到底誰幫助誰啊！
果然，妹妹再度碰到朱浚溢。他成了宇伶失明後遇到的第一位視障朋友。
浚溢是宇伶的貴人，帶領她走進視障圈，讓她最受益的就是「視障者可以使用手機與電腦。」
在浚溢的帶領下，宇伶學習園藝治療，這是身障與視障混合的園藝課程；後來上芳療課，並考取英國IFA與美國NAHA國際芳療師證照；當廣青志工（類似張老師專線，更像陪伴專線）；還到國台圖和耕莘文教基金會上寫作班，2022年以〈走味父情〉獲得瀚邦文學獎「極短篇小說類」第二名……視障限縮的人生因妹妹的牽線，打開了寬廣的世界。
失明後重建前的那幾年，她最常被問是，「你的腳怎麼了？為什麼要人家扶你？」當時她還不知道可以申請老師學定向行動哩！直到2019年才克服拿手杖出門的障礙，她得上班，手杖成了最重要的輔具。「我是那種遇到事情就會想辦法解決的人。」
目前宇伶是黑暗對話的銷售人員，她參加第三屆黑暗水手時，妹妹是唯一的明眼水手，姊妹倆形影不離。
採訪接近尾聲，我們才把心思專注在咖啡和甜點上。服務員端上粉紅色的咖啡杯，奶泡拉成一朵含羞待放的玫瑰，頗具特色。我們還點了提拉米蘇，吃甜點讓人心情愉悅。
窗外雨勢沒有停歇，巧小的店除了我們沒有其他客人，宇伶的笑聲盪漾在咖啡廳裡。
備註：關於龐宇伶失明的原因與重建的經歷，刊登在本期「我的故事」單元，歡迎閱讀與收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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