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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

文/王若帆

將門推開前將門推開前

我在門外駐足許久,反覆來回,假裝經過。

我思忖著,當這扇玻璃帷幕被推開,鈴鐺發出清脆聲響,門內的妳,目光將向我迎來。那時我必須張口,發出聲音,挪動唇齒,組合成意義。

我理應看向妳,與妳眼神交會,一如通俗的社交規範,自信、精神,但我的目光始終穿梭在妳的頭頂與身後。偶爾,掃過妳的眉毛、滑過臉頰、跳到肩膀,而後落在牆上花花綠綠的宣傳紙。

而妳根本不在意我飄移的目光,在我還沒準備好的時候,妳的話語就會如枯葉,在風中紛紛墜落,發出乾碎的聲響。

如果我能夠準備好,我就可以找到某些著力點,形成槓桿,讓這段話語變成銜繫上彼此的繩子,將某些無形的東西匯集成條理,將妳與我繫上,在我們的兩端牽引拉拔。

但我沒能準備好,彷彿永遠不可能準備好,我總是倉皇。

「像我這樣的人……」恍惚間,這個句子再一次跑進腦海中。

到底,甚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絕對無敵雷神王

還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已是小學一年級的事,我坐在課桌上,跟三四個小朋友討論登革熱的話題,那是前一天在漢聲小百科上看到的內容,要如何一個個檢查學校可能養蚊子的地方。

「我們用下課時間去檢查,你檢查花盆,你檢查水溝蓋裡面,你檢查……」在那節下課時間裡,一個校園戰隊形成了,像風火雷神從校園地下室升起,合體成絕對無敵雷神王,我們的小戰隊絕對蘊含了這個概念——畢竟那是我們當時最喜歡的卡通。

這個畫面沒有下落,在某個意義上更是成為絕響,畢竟一群一年級的小朋友會對登革熱產生興趣,這件事很可愛,然而我更懷疑坐在課桌上的自己,可以夸夸而談,說服了好幾個同學跟我一起放著下課時間不去玩,帶著高昂的戰鬥意志去檢查校園裡的登革熱。

回想起這個畫面,我的心總是空落,自己真的曾經是那樣的人嗎?如果答案是肯定,那在往後的日子裡,為什麼我離那樣的姿態漸行漸遠?如果答案是否定,那或許代表了我心靈渴望的描繪,根據某些稀薄的線索,勾勒出某個形象,把他置放在某個時空裡。

往後的日子裡,其他記憶疊加覆蓋了舊的記憶,我的蛻變沒有讓我展翅,卻讓我蜷縮入殼,不再是記憶中的那個孩子,我曾嘗試掙扎卻往往徒勞,只知道往後的自己,再也不是絕對無敵雷神王。

退路

隨著年紀長大,生活中越來越多地方讓人感到窒礙,我開始發現自己越來越難忍受長時間談話的聲音,以及被人群包圍的感覺;我也慢慢發現,比起向外走、與人發生關係,我更喜歡走進退路中。

國中、高中時,一天相處超過13小時的偌大建築物雖然別名監獄,但總有漏洞,從頂樓天台、廢棄教室、無名休息間,到地下室的各種暗房,沒有人關心、在乎的地方,我幾乎都待過。

每換一棟建築物,我就會在頭幾天上上下下地跑,建立自己的祕密角落名單,像執著於挖好幾條地道的草原犬鼠,這些「一般人不會來的地方」既是我的安全索,同時也昭告著我與一般人不一樣的感受——在沒人的地方,我才感到自在與安全。

在高中校園中,用力拉起封閉的鐵捲門,爬上暗道的階梯,就是通往天台的鐵門,鐵門意外地沒有甚麼防護,天台上有個巨大方坑,坑上罩著高度很低的鐵皮屋頂。攀上手爬梯,將身子擠進鐵皮內,就可以下到坑洞裡,坑洞裡畫著泳線,還綁著圓弧鐵梯,其實這裡是一處乾枯的游泳池。

從鐵皮屋頂的縫隙望出去,能看到四周樓房的天際線,我幻想著這裡曾經是以前游泳的地方,在幾乎也能算地標的這棟建築物,大家穿著泳衣,在五樓這麼高的地方游泳……

這後來我跟別人說起我們學校的頂樓曾經是游泳池,沒有人相信,時間一久,這眼睛曾見但難以為憑的種種,連我自己也感到難以相信了。

國三那年,我往常在中午鑽進一間滿是灰塵的荒廢的音樂教室,那間教室的課桌椅不是一般的木頭桌椅,而是當時國中少見、有手靠板的一體成形塑膠椅,教室還有偌大空間,我帶了大紙箱舖著,在地板上放空,持續了好一段時間。

有天中午我照常去,卻看到地板上被人用粉筆畫了六芒星,我的紙箱上擺了幾根蠟燭,桌子上擱著一本色情漫畫,國中時看不懂,只是隱約感到有人跟我「是同類」,在另一段時間住進這裡,並且留下自己的痕跡,我期待的查找著對方有沒有甚麼訊息留給我,並且試著用粉筆同樣留下一些打招呼的訊息,期待著對方是不是跟我一樣需要退路的人。但過不久,整間音樂教室都被上了牢牢的鎖,僅有的交流也跟著隨之塵封。

受不了環境中各種聲音和人的時候我便會逃,走上各式各樣的退路,逃到只有自己一人的秘密角落,並在這樣的時刻裡才能得到平靜。

直到現在我還是習慣留退路。

退路,亦是一種路,我究竟是找到一條新的路?還是從我應該練習面對的處境中逃走了?

想像力,是我的另外一條退路,我放空眼前景色,專注在腦海中想像出另一個人格,將自己的期待灌注到那個性格裡,用它去與人互動;有時,我想像出另一種人生,把所有的缺憾的投影,置放到那想像中的人生中。

作為一個游離的人,自由分組的時候最尷尬,全班往往剩我沒有分到組,我暗暗在心裡說「我是另一個人,今天代替這個人來到學校,誰都不認識」,讓另一個取代在當下的場景裡,真正的我便可以躲藏在心裡的退路中。

想像力充滿魅力,卻也是危險,有時我被想像力攫住,無法專注在現實中,以為自己就是自己打造出來的那一個人,可以說那個人的話、行那個人的事,避免掉了承擔。

靠山

從高中開始,對於環境中的聲音和與人交流,心理的負擔也越大,我大可以逃脫到任何秘密空間、隱藏在製造出來的人格後面,但所有時間都有個期限,時間到了還是必須回來面對。

當自己不再掌握定義與詮釋,回到嚴謹結構的社會規範和共識時,所有的事情都被賦予不同的名字、成為不同的東西。對祕密空間的探索,變成對公物的破壞;在祕密空間獨處的時間,變成曠課的節數,而後變成減少的學分。

所有的一切,都關於尋找出路。只要有路可以逃,就能喘息跟修復,但當逃無可逃的時候,內外的衝擊與壓力便都回到這副肉體,我必須將它轉化成別的東西,否則就會被這些能量吞噬揉碎。

像是求生的直覺,當刀尖劃過薄薄的皮膚,刺痛感在毛細孔上行走,一道、兩道、三道,如蛇啃食,而後慢慢逸散成一片熱辣,痛覺均勻的烘烤皮膚,我感到暖和,腦中刺耳的噪音,以及那持續集中一點敲擊腦殼的尖銳壓力,終於可以慢慢分攤到這塊暖融融的小土地上。

然而刀子畢竟是刀子,有著被認定的角色,當我用它做為藥膏,它在其他人眼中仍然是刀子,刀痕也仍然是刀痕,在其他的視線裡,有著不容挑戰的詮釋,詮釋被後的想像讓人害怕、讓人焦慮。

這些總總,連同責任,學校透過一通不短的電話通通轉給了母親,那天放學她便來接我,母親迎面向我走來,張口欲言,而後看到手上的傷痕,又沉默了,她載我出去吃飯,一路上都安安靜靜地。

等餐時,母親突然說了聲「你一定要這樣嗎?」而後又不作聲了,在座位上怔怔地掉眼淚。我看著她拿下眼鏡,手往眼睛抹去,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我不覺得自己作錯事,我想要解釋自己不是在作壞事,但如果不想低頭,好像就只能發脾氣,對於她的情緒回以更多更大的情緒,像撒一大把沙子到水坑中,覆蓋住那些讓人不知所措、環繞在身邊、困擾糾纏的總總。

在往後的日子裡,生活變成本能與社會規則的拉拔,國中可以隨意翹課,但在社會的規範中卻會因為不遵守約定而付出更大的代價,並被貼上各種評價,無處遁逃時,只能假裝讓自己成為機械,我感受到內心某些東西正在慢慢地死去。

許多年後,我第一次馳駛著圓鋸機,在平滑的木板上往前移動。

「木板一定要靠在靠山上,才能切的直」老師的聲音穿透圓鋸機巨大噪音而來,我緊張的抓著圓鋸機,木板纖維被劈啪撕裂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我感到他的猙獰與危險,只要稍微不慎,木塊便會被圓鋸機巨大的力量彈飛。

靠山,又叫導板,在木工的術語中,是兩塊直線板材組合成的靠台,將圓鋸機緊緊靠在靠山上,再用夾子將靠山與木板夾住,就能穩穩的割出直線,並抵抗住讓木板抵抗被圓鋸機拉扯的力量,讓木板可以服服貼貼的被裁切到底。

在圓鋸機粗曠的咆嘯,和靠山的不動如山之間,我感受到一種和諧。

原來除了阻擋和逃逸,還有這樣引導力量的方式,透過靠山和鍊鋸的互相作動,讓千變萬化的藝術有機會從中被創造出來。

我也能找到自己生命中的靠山,並且得到平靜嗎?

屆時,我將推開門

「如同白晝在早晨與夜晚之間出現一樣,我的生命就在流浪的衝動,與對家的渴望中度過。

生命若有重心,所有的力量將從中散發。然而我的宿命,是漂浮於許多極端之中,永不滿足,並且飽受流離之苦。

所有的極端與對立都告消失之處,即是涅盤。我所嚮往、渴慕的那顆星,依然在我心中熠熠閃爍。」

多年前在赫曼赫賽的《提契諾之歌》讀到這段句子,從此珍藏於心。在所有極端中漂浮,嗑碰受傷,但只要嚮往渴慕的的那顆星一直都在,便不會放棄希望。

屆時我將推開門,也許目光還是無法正對著妳,也許話語的流動會讓我腳步搖晃,但我仍然會一次次嘗試,勇敢前進。

備註:本單元已獲文薈獎主辦單位同意刊登,本文為2021年文學類大專社會組第三名作品,文章由文化部及國立彰化生活美學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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