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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照學子饋師恩

文/曾信榮

身為老師,在每一年九月下旬的教師節前夕,總會陸續收到來自教育單位主管、校長、家長和孩子們等的各種賀卡、禮物與祝福,以感謝我們長期辛勤的工作與付出,隨著年紀的增長,教職路上攙扶過我的善心友人與日俱增,我也企圖想方設法感謝所有天使們的鼎力相助。然而,其中有一名老師,無欲無求,容不得我絲毫的饋贈,在每一年最是感恩的秋收季節裡,除了深深的思念,都已退休的我,依然想不出該以何種方式表達滿心的謝忱。

我們是在展翼的協力車騎程活動中認識的,他自稱是定向行動師,每週必須往返台灣各地教授視障者定向技能,也在台中惠明學校義務任教多年,與那兒的學生建立了深厚的友誼。老師還告訴我,自己是視障教育博士張千惠教授的學生,曾在師大修習過完整的相關課程。

我任職於視障教育中心,每年最為困擾的工作不外是轉銜學生的「視功能評估」,除了測量遠、近視力值、視野之外,尚有跳視、追視、色覺、複雜背景、認字、抄寫等各項測試,由於全盲的我無法直接觀察孩子們的反應,只能憑藉視協員口述推測受試後的結果;因此,渴望能有專業人士協助進行評量,以免造成誤判,影響學生的各項學習表現與歷程。得知老師的專業背景與善舉義行,顧不得初識未久,對他透露了自己歷年來內心的擔憂及職場上的困境,他深知我的不便與為難,不顧自己教學煩勞與身心負荷,當面便即應允。一年好幾名學生,一連七、八個年頭,老師甘之如飴,無怨無悔,讓我得以安心地度過每一個專屬於教師的節日。

每每測驗結束,當我向他點頭致謝時,老師常客氣地對我說:「在施測的過程中,我有機會使用中心新購的評估工具,看到各種致盲成因與學生的視功能差異,表面上似乎付出了些許時間,其實,對我卻是難得的學習經驗,平常從哪裡找來那麼多個案讓我觀察與診斷?才要謝謝曾老師信得過我,願意成全。」

有一回,我們共同署名繳出的報告受到某位專家質疑,暑假期間,還被要求到學校做口頭解釋,我擔心這下子完了,無端受此打擊,日後誰還願意沒事找事,出手幫忙?誰料竟不聽聞他一絲抱怨,反倒愈挫愈勇,談笑以對,直陳自己當日評估時的所見與看法,讓我更加欽慕老師的為人與專業。然而,對於老師的付出,我卻無法回饋,他不收禮物,也明言抽不出時間用餐,我無計可施,不敢再以「物質」餽贈唐突老師的善舉,只能年復一年默默接受他的幫忙。

在某一次的談話中,老師透露自己教過的一名視障女孩隻身自高雄北上,還是大學新鮮人,言語中透露著滿滿的關切之情。如耳邊風般我聽過即忘,不以為意,自認身邊類似的個案難以計數,何況教職、車隊、合唱團事務繁忙,已然自保不易,如何挪出餘力伸手持援?隔了許久,他又再提起,我禮貌性地問了她的近況,老師反問我:「她每週到你學校教電腦你不曉得?」

只一味專注自己瑣事的我心裡猛然一驚,這麼快,女孩已自學校畢業,升為人師,連在我服務學校授課我竟全無所悉!請教教務處她來校的日期,終於與女孩碰面,於是,彼此有著更多交談的機會與了解。

女孩能力超群,自然科尤佳,是許多視障單位的種子教師,除了電腦與手機,還接了幾個數理家教,和她老師一樣,行蹤南來北往,只不過老師可以手握方向盤開車馳騁,她卻只能徒步轉乘大眾運具、持杖穿梭於街市巷弄中踽踽而行。看她老是揹著個沉重的大行李,午餐千篇一律總以御飯糰、三明治、番薯等冰冷的簡餐果腹,我索幸拿來家中的麵包、零食及營養午餐供應的熱湯與女孩共餐,希望減少她在外地獨自用餐的孤寂感;尤其是冷氣團來襲或陰雨連綿的季節裡,聽她談笑自若,吃得津津有味,我好是安慰,覺得自己似乎已對老師付出了些許的回饋。

去年(二○二○),我終於退休了,把握住平生可能僅有的唯一機會正式向老師致意。這一回他沒再潑我冷水,爽快地應允與女孩一同到餐廳享用日本料理為我慶祝。請客雖是我請的,他卻不改「志工」風範與原則,一進包廂,便急拿出兩包嘉義名產送給女孩與我,說明是自己趁著當天住在外地,趕早排隊採購的零嘴。

今年教師節,本不該再是我的節日,卻依然收到幾名家長捎來的祝福,欣喜之餘,也增添我對老師的感念。想起一年不見的女孩,傳訊邀她午後聚會,有意了解疫情期間可能受到的波及。聽她說教學工作應接不暇,才從台中回來,傍晚又將趕往新北產業園區授課,我為她在非常時期收入仍能不虞匱乏感到慶幸,囑咐注意安全,勿要太過勞累,他日路過芝山,隨時歡迎來家小坐。

女孩與我同樣來自南部,異鄉獨處,難免多有不便,何況視障,需要幫忙的層面當更廣、更為迫切。謝謝老師,除了助我解決每年面臨的教學難題,並帶我認識學生,得以向年輕人討教科技新知之外,還有機會推己及人,思考同為視障者將面臨的各樣不便與解決之道。

謹以此文,獻給我多年的朋友及志工錢老師,實在想不出以什麼方式謝謝您,只能草草寫就此文,紀錄下我倆的淡水之交。我會牢牢記住您對視障者無私的付出與協助,並將盡己之力推廣、傳揚,以不負您對盲朋友們投注的關愛與深厚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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