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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背後的寶藏

文/呂冠霖

首先感謝讀者們對於九月份的專欄〈一趟旅程,獲得一份勇氣〉的支持,身為一個菜鳥專欄作家當感受到有人用心讀了自己的文章,甚至還從中陪了自己重新走過那段旅程,也獲得一份力量時;我想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成就感。

這一個月來我收到幾個讀者的訊息,其中有一位讀者傳訊息說道:好羨慕你喔,你的大學生活好像非常的精采,竟然還能跑去西雅圖遊學……

這對大五現還延畢走不出師大的我,回首大學這四年多來的求學過程,或許是一種最有力的肯定,因為即便雙主修的我,卻仍然多方面嘗試不同的活動,不因為視力而困住了自己的內心。但除了非常欣慰的告訴自己,「冠霖,你真的好棒!」以外;其實我也想透過這個月的專欄來告訴自己一些話。

「冠霖:我知道這個月要寫這個專欄,你是費盡了好大的勇氣;回想大三正也是十月的某個星期,當你要回高雄看牙醫,正還盤算著看完醫生後,你要爸爸帶你去那裡吃美味的晚餐的同時;你最親愛的爸爸卻在剛幫客人買完晚餐,回家的路上被闖紅燈的年輕人給撞倒在地,當場昏迷不醒,然後兩個禮拜就離開你了。」

「冠霖:我知道當時的你,看著眼前的這位年輕人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你要打死他嗎?但你的爸爸不會因為這樣就醒了過來!你要恨他一輩子嗎?但你的爸爸從小不是就教你作人要寬容,而且雖然你們家現在的經濟重擔都在你爸爸身上;但這位年輕人不也是獨子,他爸爸中風、母親重度聽障,身為中低收入戶的他,明明是個年紀比你姊姊大的年輕人,竟然得半工半讀現才正要復學唸高職,不也是令人心疼的成長過程嗎?」

「內心排山倒海的糾結,我知道曾經讓冠霖你喘不過氣來,甚至當你摸著爸爸的心跳慢慢歸零的那一刻,你也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又要再次的歸零了!因為從今而後當你在外頭遇到挫折時,你的爸爸不能在這個家給你依靠;當你作了一件自以為了不起的大事時,你的爸爸再也不能展現那種以你為榮的笑容,讓你也不由自主的光榮一下!」

「冠霖:從那一天起,你經歷了爸爸帶給你那種不告而別的痛,至今也過了兩年。這六百多個日子裡,說短不短、但說長嗎?那心底的痛至今卻像利刃剛劃過你的心一樣,那股痛是可以簡單不過的直達心底。因為冠霖你真的好捨不得爸爸的離開,但就像〈百日告別〉這部電影裡的一段話:「當愛你的人要下車時,即便多麼的不捨,也該帶著感恩的心送他離開……」而且你的爸爸不也在他人生的盡頭,留給你、媽媽、姊姊一個寶藏,而那個寶藏就在媽媽的手機背後永遠的守護著冠霖你們全家!」

回想去年爸爸過世的一週年,當師父端起桌上的飯菜給我,叫我和姊姊請爸爸來吃飯配菜時,內心的糾結與眼眶的淚水還是克制不了……就如同〈百日告別〉裡的一段話:「對年來廟裡唸經說是給死去的人祈福;但更像是一再的提醒活著的人,給自己一個期限,告訴自己應該要放手了。」

在這一年裡媽媽的手機不見好幾次,每一次她都會很心急的把手機找回來。會這麼著急並不是因為她多愛這支手機,畢竟她一直要我拿獎學金給她買IPhone6 ,而是這支手機背後藏了爸爸對這個家的愛,一份到生命結束前都對這個家無怨無悔養育我們的愛。

想起去年爸爸送貨回家後,有一個高中生來我們家要燙頭髮。當爸爸知道客人還沒有吃飯時,就一如往常說什麼也要熱情的招呼客人吃晚餐。但這份對待客人的善良,不但因為一場令人震撼萬分的意外,來不及送到客人的手上,我們也永遠等不到爸爸回到這個家。

後來交警來家裡通知媽媽不幸的消息,媽媽只好先放下客人趕往車禍現場;不過客人還是留下了燙頭髮的一千兩百元。雖然媽媽很愛買衣服、鞋子,但媽媽說這些錢她絕對不可能花掉的。我想這手機背後的一千兩百元是爸爸最後留給我們的愛,因為一直到他人生的最後一刻都是努力為這個家付出著。這份永遠的寶藏代表著爸爸對媽媽、姊姊、還有我永遠的祝福,無論過了多久這份寶藏都會永遠留在我的心中,伴我一生去追尋我的夢想。

最後附上去年寫給爸爸的最後一封信,過了一年不知道爸爸你收到這封信了嗎?

親愛的爸爸:

好多話想跟你說,好多事想一起做,實現夢想的過程希望有你陪伴……雖然你不在身邊了,但我會帶著你的愛,努力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爸爸,對你我感到很抱歉不知道為什麼,長大後「我愛你」這三個字,好難說出口……打從心底覺得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直到在醫院陪伴你的兩個禮拜,我每天牽著你溫暖的手來摸摸我顫抖的臉時,我赫然發現,已經好久沒有對你說:我愛你。

以前即便只有我們兩個人在店裡,我也不好意思對你說我愛你,因為我相信,我不說你也一定知道,但這段時間,每天在醫院看著沉睡的你,我根本不在意旁邊的護士會怎麼看我,醫生是不是又想告訴我,「讓爸爸放下一切,安心離開……」這一次,我不再只是從「心」發出吶喊,而是用力地喊破喉嚨確定你聽到也感受到「我.愛.你」。

意外發生後,聽到爸爸你的腦出了很多血,我跟姊姊簡直急瘋了,我們用盡力氣,才能克制內心想揍死那個肇事者的情緒。只問他:我爸爸被撞到時,有沒有叫得很大聲?

親愛的爸爸,我還記得,你曾經不小心踢到東西,腳指甲整個翻了起來,到醫院看診,準備要將腳指甲拔起來時你「唉呦喂呀、唉呦喂呀」的叫個不停,連護士都跑來跟你說:「呂先生,婦產科在隔壁喔!」

那你被撞到的當下,不就……我真的不敢想,也不願意想,我怕我的心會痛到不能呼吸。聽說發生意外的當時,你立即失去意識,那麼是否意味著你完全感覺不到痛?希望是這樣,不然我的心會更痛……

爸爸,你知道嗎?在加護病房外等候你醒來時,我的腦海中浮現了我們以前的小秘密……「快起床我們要去挖寶了。」我讀小二時,我們家經濟狀況比較差,我每天放學走路回家時都妄想著能不能在地上撿到錢,於是我變成了常常看地上的「低頭族」。有一天我放學回家的路上,看到有人拿著一張卡片放進提款機,機器就吐出了一大疊的鈔票,我急忙跑回家跟你要了一張電話卡和一張小椅子,然後立刻衝出門。

結果當然是可想而知的啊!你看著難過大哭的我悄悄的跟我說:「爸爸知道哪裡有很多寶藏,明天帶你去挖寶。」

凌晨四點你挖醒了睡夢中的我,你說得早一點去,寶藏才不會被發現。一路上你還特別交待我,無論是誰,問我們要幹麻,都不能說,因為寶藏會被搶走。我當然不會說 因為那些寶藏是屬於我們的。到了壽山,你拿出秘密地圖,搭著我的肩膀帶我走到「劃著星星」的地方。

接下來你拿出了鏟子指示我要往那裡挖,結果真的讓我挖出許多寶物,有金子、戒指……我高興的抱著你說:我們發財了!發財了。

從那次起,我每個週末晚上都不睡覺,在四點時準時叫醒你。

只是,挖到寶物,不是就能改善我們的生活,但令我納悶的是,你還是每天都工作到好晚……

這件事情很快的也被阿姨、姨丈知道了。每一個人都告訴我:那是爸爸騙你的,那時候 我們四目相交,笑得好開心,因為只要大家都不相信,那些寶物就都是我們的了。

直到最近,因為爸爸(帶我去挖寶這件事)我還是一直被笑,哪裡有人讀到雄中、師大還相信尋寶這種事(可是我真的深深相信著,因為我知道那是父親對我的愛),自己辛苦,不讓孩子受苦,這就是我的爸爸。

親愛的爸爸,我還是好想叫醒你,因為接下來的日子,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將你的重擔,全部扛起,換•我•帶•你•去•挖•寶。

還記得某年過年時你跟媽媽說,奇怪,某某阿嬤怎麼這麼久沒來洗頭了?會不會發生什麼事?當天晚上,你和媽媽帶著阿嬤最喜歡的素食麵線去探望她。沒想到阿嬤病到無法下床,沒幾天就傳出病危的消息。

媽媽問你:要不要去幫阿嬤吹頭髮,送阿嬤最後一程。你不但一口答應,在那過程中還吹得比平常賣力……

認識我爸爸的人,大都知道他的膽子很小,當時的我實在好訝異,到底哪來的膽量與勇氣?爸爸你完成了(對你自己來說)「不可能的任務」,是對鄰居的關愛與深厚的情感吧!是你善良的本心,抑止並撫慰了你的不安與害怕吧!這是我平凡的爸爸所散發不凡的勇氣。

入殮的最後一刻,聽到禮儀師說:「這是最後一面。」我鼓起勇氣,貼近你的臉,用我殘存微弱的視力,仔仔細細看著你,因為我想用力記住你的樣子。這次不怕你再嚇我,不怕看見的不是我記憶中那笑容滿面的你,無論你在那裡、變得怎樣,我都好想記住你……我•愛•你。

親愛的爸爸,去年暑假我去美國遊學半個月,期間你從媽媽FB得知「我今天去看大聯盟棒球」,你立刻打開電視問媽媽「:冠霖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媽媽說:「藍色的。」結果你努力的在幾萬人中尋找穿藍色衣服的人(我爸很可愛吧,整個球場穿藍色衣服的人何只我一個),不一會兒,你「居然」就在捕手身後的人群中,找到我了!

在電視機前的你,興高采烈的叫:媽媽來看!快點!我找到你兒子了!

親愛的爸爸,雖然我坐在「外野」,但知道你這麼呆、呆得這麼可愛、這麼熱切、這麼用力的在茫茫人海中找尋我,我還是好感動!

我去遊學(不在你身邊),你很想我吧……就像現在的我(你不在我身邊),我也很想很想你……可是我知道,我們對彼此的愛,會藉由「思念」穿越不可能而相逢!

兒子冠霖叩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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