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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能識字

文/王秋蓉

初夏的上午,早已經是艷陽高照,陽光火熱,行人和街道都被曬得昏沉。抬頭,忽見一隻飛鳥展翅飛向天頂那顆白燦燦的大日頭,慢慢變成一丁點小黑影,慢慢不見了。來到行天宮的十字路口,因為隻身行動感到緊張和興奮。四周車流繁忙而吵雜,路口兩頭小攤販林立,騎樓下叫賣香花的老婆婆沉微的呼吸著人情,重覆相同的話,對著來來往往的善男信女說:「這嗎抹凍擱拿香拜拜啦!拜香花卡有誠意啦!」有人買有人匆匆繞過。

另一邊,身著某公益單位背心的志工,在露天下引領著身障者義賣手工餅乾,傘下的行人加快腳步有點窘促地把同情心帶走,一波又一波的人群迎面走過,依然乏人問津,看在眼裡煞是心疼。

坐在電動輪椅上,顯得自己變好小,看到的高度也變低。輪椅繼續向前行,迎頭是一位高齡的殘疾者,身旁放一個供路人捐錢的碗缽和一雙拐杖,卑躬屈膝乞討著,乾乾的眼神,救憐的表情,非常卑微。

最怕遇到這樣的場景,莫名的憂傷頓時湧上心頭,內心隱隱作痛,百感交集。深深吸一口氣,始終沒有勇氣上前去投幣,甚至不敢再看人家第二眼。波濤洶湧的一顆心感到無比煎熬,思緒起伏盤桓之際,回憶敞開,返回童年時期那一段辛酸的歲月,總會想起更早更早的那一幕,還有我的阿嬤,心靈深處仍是那一陣陣恍如昨日般的疼痛。

幼年,行天宮還在舊址林森北路上,阿嬤經常揹著我去燒香拜拜,祈求恩主公保佑我雙腳有力,可以早日站起來走路。那時的印象,行乞者非常多,外型都是老弱殘疾。有一次,一位獨臂的男子緩步走到我們面前,當他單手端起那散落些許錢幣的便當盒向阿嬤乞討時,看見我的模樣,似驚似羞似窘的惶惑,彷彿是那種想著清楚現實卻又找不到藏身之處的茫然窘態。

阿嬤迅速投下一枚硬幣,他的臉上瞬間浮起一種奇異的神色,努力而尷尬地擠出一抹笑容來向我們道謝。就是那份努力的笑容,竟在我小小的心靈深深留痕,那年,我才九歲。接續的日子裡,那個表情一直時不時的閃爍在腦海中,很容易投射到自己身上,暗自悲泣。阿嬤也有相同的憂慮和擔心,她常對我說:「你末走,擱攏嘸讀冊,將來會按怎?親像我不識字,青瞑牛是一世人摸無路,賺無錢,那想到你,就歸暝睏末去。」

六零年代台灣普遍貧窮,爸爸媽媽撐起一家七口子過日子,每天早出晚歸。阿嬤雙肩扛起所有的家務工作,照顧我的日常生活外,還要接附近人家的衣服回來洗,和裁縫店的手工回家做,一天到晚忙個不停。阿嬤不識字,身受其苦,看 我失學在家,莫不操心。她也曾想顧三輪車送我去上學,但經濟條件不許可。

我好想好想讀書識字,可以看得懂很多故事書,可以從書中吸收豐富寶貴的知識,阿嬤揹我出門時,可以幫忙看路牌,看東西的標示,不用沒走幾步路,就要說:「請借問,這……」我求知若渴,早晨,看著哥哥姐姐揹著書包,穿著制服高高興興出家門,好生羨慕。而我整日只能匐伏在床上,或呆呆坐在靠窗邊的長椅上,兩條腿壓根動彈不得,左手稍稍能動一下下,卻總是力不從心,唯有右手有正常的功能,任憑費盡所有的力氣,也站不起來。

在那段抱殘守缺的寂寞歲月裡,渾渾噩噩地一天撐過一天,眼睛不自覺地老盯著牆上的時鐘呆望,覺得活著只是在磨蹭光陰的流逝罷了。我清楚地感覺到內心的淒楚、無助與惶恐,還有一種超乎年齡的憂愁與自卑感。每日凝望冉冉上升的太陽,又在晚風中送走夕陽,深沉的陰影,像烏雲一般覆蓋著我的心情。弄不清楚未來,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麼?或該做些什麼?整天無所事事,只是陷於盲目的焦慮中,以為哀怨彈淚將是自己終其一生的寫照。

艱辛的殘疾生命成長中,從未對我放棄未來希望,積極找對我有益處方法的人,反而是我那年邁且從未念過一天書的阿嬤,她教導我,有讀冊就有機會出頭天。她找來一種穿球鞋袋的家庭代工,要我跟全家人一起做,等存夠錢就可以去開刀矯正畸形的雙腿,自己站起來走出去去上學。我很認真努力拼命地做,做一百個一塊錢,每天不厭其煩地做,一定要做足一千個才肯休息。從那一張張發亮的塑膠球鞋袋上,彷彿看見一道道希望的曙光。

爸爸送我南下屏東基督教醫院的前夕,阿嬤要姐姐在我的行李裡備妥一疊寫好姓名、地址,貼上郵票的信封,和兩本信紙。她交代我說:「厝內散赤,看有法度一個月去看你一擺,你那愛吃什麼,就用畫的,寄返來,再買乎你。」

一個十二歲行動不便的小孩,為了醫病,長途跋涉來到一所專門收留不同病症的殘疾兒童的地方,驚見眼前要生活在一起的人竟都是一群爬蟲類的小孩,還有精神狀況出現異常的病童,他們不會講話,隨地大小便,還吃自己的排泄物,啃病床的木頭,吃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全失控,目睹那樣的情景,只有一個慘字可以形容,何以人間有這樣不幸的人呀!我天天都好想哭,卻又不敢哭,只有夜裡偷偷躲在被子裡默默垂淚。這地方不是我自己主動且願意來的嗎?!恐懼、壓力、委屈、心酸只有往肚子裡吞。

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的獨自面對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想家,也想念家中的每一個人,拿起從家裡帶來的紙筆,一個字也不會寫。每天就是想哭,心有千頭 萬緒,千言萬語,欲言無能,更加體會「青瞑牛」的深切痛苦。我從未畫過任何食物圖畫寄回家,最想畫的是我親愛的家人。

倘若我曾念書習字,手能寫,就不必由護士阿姨代寫代讀,不敢說出真正想說的話。壓抑恐懼的情緒,苦苦纏鬥交戰,不可遏抑的陰影一直盤據在心中那不被陽光照拂的角落,滿腹心緒無處釋放,逕自發愣的時間越來越多,失神的時間越來越長,瑟縮著,日子過著苦悶閉塞。書寫是最好的傳達,渴望識字的念頭更加強烈,只期盼會看會寫就好了。

接著是開刀手術,院方是不給家屬照顧的。記得那是酷熱的七月天,從腳底到胸口裹著厚重石膏,全身硬梆梆的不能翻身或起臥,腳踝、膝蓋、腰間共有五處開刀傷口。我忍著極端疼痛的身體,捱過六個月漫長的醫療時間,舉目無親,孤寂、脆弱、無助,無言的痛楚包圍著我,躺在病床上任由眼淚盡情宣洩。

幸好我的病床位置晚上還有機會看到月亮。身在異鄉看見月亮,明亮溫暖,有一股說不出的寬慰,好似母性的慈憫,沉靜的安撫我,給我繼續前進的一個信念,和一種即使受苦也無須自棄的力量。想著明月的兩端,一端是阿嬤的倚閭盼望,一端是我努力撐下去即有成長的無窮希望,咬緊牙勇敢衝過難關,度過黎明前的黑暗過渡期。

歷經兩年的醫治復健,終於,我可以穿上支架鐵鞋,拄著兩支拐杖,自己緩緩走路去上學。雖然已經是年滿十五歲的超齡學生,依然不失初心與純真。忘不了第一次上課,第一次摸到課本,那無比雀躍、快樂、滿足的心情。好喜歡念書,尤其對文字產生特別濃厚的興趣,學習之門慢慢推開,上學認識文字,是我一生最惜愛的一件事。文字是一切的基礎,求學的願景希望,就如同一朵見著光源的向日葵,生命活了起來。

過去跟一般人不一樣的生活經驗,感受很深,一股想說的慾望,正好可以與文字相結合,書寫胸臆成了自我尋覓及訴說生命的歷程,打開更多的內在自己,每天勤寫日記閱讀文物。我寫的日記常得到老師的稱讚和肯定,作文簿更是同學們傳閱的對象。多方的鼓勵,信心增強不少,進而寫作投稿,內心的感動喜悅無法言喻。

因為寫作,使我的生活變得豐富而有意義,雖然身體一直飽受殘疾病痛的折磨,心卻是無限寬廣自由的。透過文字本身的富饒美好,閱讀的吸收,得以跨出自身的侷限與不足,任思想徜徉,神遊萬里,覺得渺小卻又豐沛,投入書中世界,吸取文學的芬芳,為心靈開啟另一道窗。感謝偉大的文學作品,啟發我殘疾生命 獲得救贖,學會把不便的生活過的甘之如飴。

炙熱的太陽像要烤焦似一般強烈照著大地,街上洋溢著白光。當往事一頁一頁翻開,心也一步一步跨越。自從有了電動輪椅以後,彷彿重新有了雙腿走路,拜大臺北無障礙之便利,可以來去自如,靠自己的力量,一個人走到行天宮禮拜謝恩。阿嬤晚年曾語重心長的對我說:「厝內的人對你親像是一支紙雨傘,會凍擋日頭,末凍避風雨,萬事就靠家己。」感謝阿嬤細密的接縫我的殘缺不足,堅持要我讀書的意義,她說有讀冊,就有機會改變命運,她的每一句話,卻讓我受用一輩子。

守住這深情的期許,不敢怠忽,克難自勵,處在劣勢越要勇敢。人有無限可能,命運可以創造,夢想可以追求,憂患的利鋤才能耕耘得出豐碩的花果。凝視幽暗的童年,陰影在眼前化了開來,模糊中,似乎有阿嬤的笑靨在晃蕩。

備註:本單元已獲文薈獎主辦單位同意刊登,特此說明。本文為文學類大專社會組第二名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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