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當聽說的故事正在眼前發生時
文/田宜君
「你是不是有病啊!從我上車的時候就一直踩我的腳……」女聲揚言。
聽見女人語帶憤怒出言指責時,我不覺抬高原本低垂的頭仰望著圍繞在我身旁這些或站或坐的公車乘客們,左右來回輕輕轉動脖子沒找出說話的女人是誰,倒是發現了她。
只見與我相隔一根公車握桿彎坐在椅子裡的她,不斷輕擺著纖瘦的坐姿屈身低頭,質地輕柔的長裙也因此點地不止。在此同時,有一種類似說話的聲音從她被長髮半遮的側臉底下飄進我的耳朵中,聲音斷斷續續細弱如蚊語──重複碎念「對不起」、「他是我的孩子」之類的話語──我想也許是我聽錯了,或者是我自以為聽見她在說話。
「看見老人家也不會讓座,那麼年輕坐什麼博愛座!」先前揚言女聲又說話了。
藉由卡入公車上「輪椅使用者專用區」的地利之便,比起擁擠在這輛車上的大多數乘客們,坐在電動輪椅上的我,反而可以更近距離用平視的角度來看眼前這個正被他人出言責難的長髮女子。她的臉很白,雖然我的眼睛無法明確的分辨這樣的亮白,是上妝之後的粉白,還是素顏的白皙,不過無論是哪一種亮白都無法淡化她面容自然流露的疲憊之色。
長髮女子黯然垂首收拾自己的物品側肩背包,搖晃起身拉住走道上懸空的握環。
「那裡有位子,給你坐……」一個年輕的聲音勸說。
「不用,不用,我也要下車了……」一個蒼老的笑聲婉拒。
「爸爸∼坐坐∼爸爸∼坐坐∼」一個年幼的小女孩,不斷揮舞小手指著斜對角空出來的椅子,要站在她身旁的爸爸去坐下。
「乖∼爸爸不能坐,妹妹乖喔!」陪坐在小女孩身旁的媽媽說。
「爸爸站著就好。爸爸站著就好。」站在那對母女座位前的爸爸說。
在我前面的博愛座,因為長髮女子的離席、年長者的婉謝而空位。
離座卻還沒有抵達目的地的長髮女子,手拉吊環瘦長身軀若站穩腳步會阻塞原本就擁擠的公車走道,也不時被到站下車、進站上車的乘客推擠向前。──轉眼她就消失了,而原本隻身坐在空出的博愛座旁,一下拿手帕擦嘴、一下玩弄背包繩帶,總是睜著茫然的單眼皮雙眼四顧的面露稚態少年,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下車了。
那個早已先行離去長髮女子會是面露稚態少年的母親嗎?
這個面露稚態後來下車的少年,會是長髮女子曾說過的「我的孩子」嗎?
回想朋友曾經在臉書上貼文說明對「禮讓博愛座」的感想,當初只是覺得他對「博愛座」的反思很有意思:並不是讓位老弱婦孺就是一種禮讓,而是禮讓給有需要這個座位的人,當然需要的人,也包含「我」這個自己。這是一個不錯的「博愛座」觀念。
我忽然聞到空氣裡飄來一陣清淡的香水氣味,轉眼原本空位的博愛座上,坐入一個年輕的男子,只見他的輕揮手指摩擦手機螢幕,手機螢幕裡的文字也隨著他滑動的手指而不斷變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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