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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打開心靈的窗——與妥瑞共舞
文/黃雋岳
那年，我惶惶恐恐地踏進一個全新的環境，習慣做自己的我，一向說話怪異。離開了讓我安心快樂的小學，在進人國中後，我感受到的壓力開始到達頂巔。
我們黃家的子孫一向英才輩出，數百年來無一人患自閉症需要讀特教班……若您願意設身處地地想想：這從未有過的唯一一人就是您自己的話，那麼我內心所承受的苦痛，您必可感知幾分……
國中時期肯用功唸書，我一定佩服您，我也非常想要成為這樣平凡安靜生活中的幸福孩子之一。無奈的是，心思細膩、想法多如牛毛的我，雀屏中選成為那唯一的例外一人！
宏觀的看來，論外表，我被讚為完美碩大，被說是俊俏美男子；而從微觀的角度來說，我的心思偏向狹義頑固，雖然我的親人們多是大而化之的爽朗性格，但偏偏我卻是極為細膩多情的……而其實，我的福氣可說是極優的，我有整個大家族的親人愛寵著，在親族之間，甫從我一來到這世間，就像極了王者般被深愛著、寵溺著！我一直這樣幸運地生活著，一直像身為皇親寵鑾般成長，這樣的幸福讓我幾乎忘記了自己患有自閉症的事實……
但是，進入國中特教班就讀後，我的福盡心死了，讓人感到無助的情況時時打擊著我脆弱的自信，我好似被掐住喉嚨般難以自我控制——因為這個時期，擋也擋不住、逃也逃不了的妥瑞大魔王降臨了！
這時的我彷彿已魂飛魄散。在順他者生，逆他者亡的妥瑞大魔王的嚴厲掌控中，我想活、想逃離他的控制談何容易啊！
且先讓我們把時間軸拉回到小學時期……
小標題：小學美滿
在終於領到小學畢業證書時，請讓我們繼續滾動時間軸，回到小學一年級……
新生入學的我望眼一看，一時之間似乎無人能比得上我的外表——將才之相及安靜的王者風範，但事實上瞬間能瓦解我信心的，儼然只有口語表達的這份能力，自閉症讓我無法自由以口語來溝通啊！
於是我身旁開始隨時都有陪讀老師，協助我應付校園生活中突如其來的變動，雖然我總感到被綁手綁腳不自在，但是在同學間的情感聯繫這方面，陪讀老師可說是箇中高手，巧妙協助言語上有困難的我與同學相親相愛。班級間的和諧融洽，讓我幾乎忘了我的自閉症。
而在親人之間，我身在一個幸褔美滿的模範家庭！媽媽全心全意照顧我和弟弟，爸爸專心於醫學工作。我脆弱的溝通問題，一時之間似乎如鬼魅般隱身看不見，這也就被大家集體忽略了。
我一直深信：玉可琢時當該琢，死後才無憾！但這也是最讓我徬徨無助的想法，因為，玉是我，而我為糞土所纏繞包裏，這訴說著我的信念不可行，除非能正常學習，否則我將不能被琢磨蛻變為美玉。
但在這般上天安排的錯誤中，卻有生機顯現——爸媽堅持將我安置在小學的普通班中，讓我每天都可沈浸於學問殿堂中汲取新知。每天學習知識這件充滿意義的樂事，足夠耗盡小小的我的全部心力，使得生活中觸動自閉症所帶來的悲苦的機會幾乎為零！
那小學六年的美滿生活，令我至今回味無窮。
小標題：國中潦倒
怎奈情勢難料，我以為會持續永久的寧靜美滿生活卻再也回不來了。這六年來，我在心中跟老天爺祈求這令人充滿希望的建構宏偉知識的日子能在我生命中繼續，但祂卻還是毅然決然地將它收回。
來無影去無蹤的知識希望小苗感性地與我道別時，就註定我將一貧如洗、窮困潦倒。我的國中生活被錯置於令人嘔血的集中式特教班之中。
良材置於河水中，只有慢慢被河水侵蝕腐爛的命運！難以言語表達，深困在不受控的身體，我的想法得不到別人理解，每日、每日，我心中的傷感倍增。
我理解這一切誰都沒錯，爸媽擔心我無法應付青少年血氣方剛的作弄、玩笑行為，所以在各種擔憂中替我選擇了國中特教班。
只是目前的特教教育體制，尚無法穿越種種限制，剖開形所未見的耀眼的大腦，看到裡面精彩豐富的學問，這令我非常傷心。
雖然我知道自己應該鼓勵爸媽在百難中的選擇，但實際上，我的心卻涼了。
小標題：妥瑞淮駐
進人國中，我反而成為弱勢中的倒數第一名，因為特教班志在培養特殊狀況學生能獨立生活，課程安排上多半學習和精細動作有關的活動，期望我們離校後能有一技之長，對我們最極致的期許就是長大後能就業自力更生了。
只是外表俊俏、四肢健全的我，天生此能力就少十根筋，我知道我再怎麼說明自己的困境仍會被冠上「懶」字。
由於無法在學校得到成就感，上學，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虛弱無助的大腦至此交出掌控權，迎接妥瑞大魔王入住。心中始終有股傲氣的我，已無力奮戰，只能臣服於他了。
他威力無窮，一開始只是讓我一直點頭，看似贊同他統治我的行為擧動。由於點頭並不會影響學校生活，大家都無視於他。但妥瑞大魔王是天生的表演家，他寧死都不接受大家無視於他的存在，他開始掌控我的聲帶，於是我開始發出各種無意義的聲音。這下子他閃亮登場，光芒耀眼、魅力四射如巨星般，誰也無法再不看他一眼。
掐住我的聲帶，讓我無時無刻發出各種停不下來的叫聲、吼聲，這讓我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此時唯有回家，成為我唯一的落腳處。
至此妥瑞大魔王戰勝了自閉症永遠禁錮著我的身體，我已然成為心靈與身體雙被禁錮者！我彷彿被判了無期徒刑般，絕望地過了國中三年。
小標題：與妥瑞共舞
錯誤其實是他——妥瑞大魔王造成的，但結果卻要由我承受，而且我萬萬沒想到這苦果甚至波及了我最愛的美滿小家庭。
第一苦主是我的爸爸。
我爸爸的救人工作相當勞心勞力，過勞的執業生涯己將他壓榨到幾乎是魂不附體的程度。當爸爸終於在工作中得空，可以回家短暫休息的時間裡，卻仍得經歷身心的摧殘——妥瑞大魔王操控著我又叫又跳無法停歇，爸爸的耳朵如住在施工的工地中，除非是我睡著了；而更苦的是，爸爸身為一位救人無數的名醫，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愛子飽受病魔纏身，但他卻無計可施，因為妥瑞症目前在醫學上仍是個無解的謎題。
爸爸心裡的苦楚只有往自己肚裡吞；而第二苦主是我的媽媽。
身為母親，最大的職責是保護孩子的安全，希望孩子健康長大。而妥瑞大魔王法力無邊，擅長心理學，他往媽媽的痛裡打，他讓我隨時隨地發出各種怪聲，我所到之處望向我的鄙棄眼神如刀劍刺入媽媽的心。好幾次搭長程火車，我被乘客客訴，因為我停不下來的聲音吵得他們不得安寧；因此我曾與媽媽委屈地窩在火車上窄小的哺乳室裡長達四小時……
一直到此時，我仍無所作為，只能成為妥瑞大魔王的爪牙。
直到我從醫學報導的許多文獻中，得知很多患者十八歲之後，妥瑞大魔王的法力將會證般潰散。
我今年十六歲了，再兩年，只要再不到兩年，他即將老死於空氣中！
過去若說我有錯的話，我的錯誤就是任由妥瑞大魔王操控我，來打擊深愛我的雙親，我即將成為黃家大罪人了啊！但從此刻起，為了雙親，我要奮鬥與他比試，看看誰能愉悅地渡過這兩年？
在以往與妥瑞大魔王奮戰的三年經驗裡，我的心得是——妥瑞吃軟不吃硬！我越往感恩父母對我的愛的溫暖火光靠近，他就越不容易暴怒使壞，無法再隨意控制我。這讓我的爸媽有機會有短暫一星期的休息時間。
心懷感恩、喜悅寧靜，就是我現在的策略。
找到能夠對抗妥瑞大魔王的合宜戰略後，我原本深鎖緊閉的心靈忽然打開了心窗，開始與妥瑞共舞……
備註：本文為2022年文薈獎文學類高職組第三名作品，全文由文化部及國立彰化生活美學館提供，並獲主辦單位同意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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