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音樂中心歷險記(下)
文/黃靖騰
我八月初回到了淡水,將許久沒住的租屋仔細打掃一番後,第一堂實體課前一天的週三傍晚,我來到租屋附近的紅27公車站迎接禹豪的到來。來自高雄的他,是位幽默風趣的大哥,由於我們志趣相投,這次實作課程他上台北的這兩天,我便歡迎他來借住在我的租屋。禹豪說,另一位來自高雄的湘婷剛好也借住在淡水朋友家。真巧啊,於是幾個人當晚便一起約了晚餐,順便認識一下。
隔日一早六點,我們便醒來開始梳妝打理。在出門之前,熱情的禹豪請我吃了他從高雄帶來的太陽餅當早餐。然後一同來到租屋樓下的小七跟湘婷會合,三人便一起從淡水搭車前往忠孝新生捷運站。八點半,在捷運站與其他學員集合後,工作人員巧巧帶著大家搭計程車到音樂中心所在的社企大樓。
忘了說這次音樂課程報名人數共有12位,啊,應該說,初階班的名額只有12個。不過,這次會出席實作課的學員,看來不可能超過十位了,因為其中兩位——紫羚和宗儒已經退訓。退訓?就是課程還沒結束時自願離開。「為什麼會退訓啊?這在去年的課程好像沒發生過。」我不禁好奇,開始留心觀察。據了解,紫羚和宗儒是由於交通、疫情、時間等方面的因素,以及個人想法、觀念與課程規劃者想達成的目的不同而退訓。
第一堂實作課程由柏勳老師帶領,他首先介紹自己在音樂上的專長包含寫歌、配唱和製作,之前在陶吉吉公司待過一陣子。接著說:「本來我們的課程11月4日要現場成果發表,但因為疫情狀況不知道會如何發展,所以改用預錄的方式進行。然後我要宣布入圍成果發表的歌曲,因為還有進階班一起發表,預估演出時間只能有八首曲子入圍,沒入圍的同學不要恨我哈。等等會一邊播放入圍的曲子,同時給大家一些可以調整的建議。不過,在創作裡沒有絕對的對錯跟好壞,今天說的東西參考用,如果大家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堅持已見。」
原來,之前柏勳老師請大家透過伴奏進行作曲的作業,以及後來分四組完成的詞曲作品,目的就是要選出八首歌進行成果發表。不過,之前的作曲作業由於我沒有交作品,自然也不會入圍,那就看看我們那組「修仙打工人」有沒有入選囉。老師慢慢播放入圍成發的作品,包含威辰、紫羚、雨鞋、沛汝的作曲作業和小強那組「一千個傷心的導遊」、禹豪那組的「愛的陪伴」、雨鞋和迎風那組「疫起動起來」……「欸,我們這組修仙打工人呢?」沒有上!播完入圍的作品之後,柏勳老師說:「成發要用錄影的方式,會需要把每首歌重新編曲並配唱。結束後會進入混音,最後會讓大家來錄影,記得穿漂亮點。今天下午需要出一個版本,期間修改可以交給我,最慢八月二十、二十六、二十七日要配唱錄音。」
「為什麼我的作品沒有入圍啊?」有人開始疑惑。由於成發只會選出八首作品,因此有一半以上同學的作曲作品沒有入圍,而我算是被徹底淘汰的一個,不但沒有作曲作品,連我們這組「修仙打工人」也是唯一詞曲都被淘汰的一組。於是,花了十餘小時完成的作品,交出去後便石沉大海了。「沒入圍的原因?有哪裡需要調整嗎?」不知道,老師都沒說,就這麼被冷處理,我們會難過耶。
後來我才知道,「修仙打工」這個主題太明確了,並不適合用在這個課程的成發上。可是,老師當時說主題不限耶!如果某些主題本來就無法入圍,可以先告知希望我們寫什麼樣的主題。況且,老師會經常說同學的作品「這個不符合商業標準」,我其實很好奇,適用於成發和商業的標準有一樣嗎?
雖然最初入圍的作品中,完全沒有我的詞曲創作,本來以為可以偷懶一下的我,第一天實作課的下午就被沛汝找上:「靖騰,可以幫我的曲子填詞嗎?我們這組的主題是理想中的愛人。」雖然閒著不錯,但我卻還記得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是「學習」,有和同學合作的機會自然更棒。於是,我參與了沛汝、湘婷和方晨這組,開始討論作品的故事情節,這是首曲風輕快浪漫的甜蜜愛情歌曲,少女心噴發的三個女孩,加上一旁活潑健談的儒儒,紛紛表達出在她們心目中與白馬王子邂逅的理想情景。而後沛汝也將填詞所需對應的字數給了我,在四點下課前,我們寫完了主歌和導歌的部份,剩下的副歌就當作業囉。
除了沛汝這組,當天小強也來找我幫他那首號稱「暖男歌曲」的作品填詞,我痛快地接下了。到了晚上,小強將填詞的字數傳給了我,並告訴我,這首歌還沒有歌名,讓我依著自己的設想自由發揮。回到租屋,我播放著「暖男歌曲」,順便請教在一旁的禹豪這首歌是什麼曲風、從頭到尾曲子意境的變化。禹豪聽完後表示,這首和之前我們寫過以「家」為主題的歌有相似的意境,主歌比較負面悲傷,導歌是轉折點,副歌則變得正面激昂。
等到將沛汝和小強的歌詞完成,已經是幾天之後了。沛汝這首歌名訂為「夢想情人」,在討論副歌的過程中,沛汝不斷一邊試唱,邊告訴我哪些字句很難唱進旋律,我也不斷做許多調整。而小強的歌名我訂為「生命被點亮」,內容寫的是:隨著涉世漸深,當心中的熱情逐漸消失,怎麼去重新打開心門,迎接生命的美好。為了讓詞曲更協調,小強也將一些字詞再做微調。
第二週的實作課程中,柏勳老師繼續講評大家的作品。沛汝的「夢想情人」,老師的評價是比較普通、沒有梗,不過語句通順度高、用字也算文青,還是順利通過了;而小強的「生命被點亮」,我則在老師的建議下,多加了主歌第二段,讓這個從低潮轉為正向的過程能更具體地呈現出來。
就在這時,雨鞋也來找我協助填詞了。她原本的歌是和組員迎風一起合作完成的「家」,第一週實作課老師說要重寫後,她們將歌詞改為一段帶點悲傷的愛情故事,柏勳老師這天講評時以「歌詞沒有重點和故事性,全篇只看出負面難過的心境」等話語,請她再全部改掉。然而,雨鞋作詞的經驗還不多,是個剛入門的新手,這兩次寫詞她可是花了很多時間心力去完成,老師二度「需要全部重寫」不禁使她有點不知所措。雨鞋幽幽地嘆了口氣,和我表達了她無奈的心情。她說,她已經改了兩次歌詞,兩次都被老師「打掉重練」,而老師只講評自己認為不好的地方,卻沒有讓她知道要怎麼去調整會比較好,於是便來請我幫忙。
「雨鞋,其實你已經很棒了,以我來看這首詞只需要調整一些地方就不失為好作品,未必一定要全部打掉啊。」我接下了雨鞋的歌詞,「不過,如果交給我填詞,我想寫個不同的愛情故事喔!」
和雨鞋一起合作討論歌詞的時候,她還告訴我可以用一種新的方式來寫詞,也就是一個句子如果同時想到許多適用的詞彙來表達時,可以用分隔線「/」區分幾個候選字詞,讓合作對象再自行選擇候選字詞中最適合套入旋律的組成方式。例如我寫:「(一直/始終/還是)無法忘卻,愛的(感覺/眷戀/酸甜/滋味)。」雨鞋選擇最適合的組合方式為:「還是無法忘卻,愛的眷戀。」這種表達方式,在我之後與人合作完成作詞時,也能派上用場。
第二週的實作課程,赫然突然發現少了一個人:迎風。他熱愛唱歌,參與這次活動也是想學習詞曲創作和歌唱相關的經驗和技巧。怎麼會成為第三位退訓者?出於同學之間的互相關心,我發訊給迎風了解狀況。他覺得,這裡的創作環境不適合自己,特別是老師們認為他和雨鞋那組作品「疫起動起來」歌詞,以「主題重複」(有其他學員也寫疫情相關主題)為由,請他必須重寫。迎風無法接受這個說法,「主題雖然一樣是疫情,但也可以有不同切入角度,就像之前大家完成的『家』。學員的作品太多一樣的主題,確實可能不適合成果發表,但以『培訓課程』為出發點,其他學員寫什麼主題,不會影響我們在學習創作上的效益。」此外,迎風也表示自己嘔心瀝血完成的兩個作品,老師都輕描淡寫地請他全部重寫,卻沒給予足夠的建議讓他知道該如何進行,不禁使他萌生一種不被尊重的感覺!差別待遇、作品不被尊重、學習環境不理想等種種因素,是他思考再三後決定退訓的原因。
自從實作課程開始後,我陸續聽到一些同學們的議論:「我們都是來學習的啊,但那些有入圍的作品和未入圍的作品,卻被用不同的方式對待。」「這是差別待遇,老師們比較重視對成發有益的作品和實力堅強的人。」「我大多數時間都是旁觀其他人的表現和學習,自己卻在旁邊乾瞪眼。」漸漸地,我開始意識到:「為什麼大家會有這些聲音?也許每個人在這裡得到的學習權利並不相同?」這次課程下來,我也漸漸體察,透過成發呈現給文化部和大眾眼前所能帶來的效益,也許才是活動規劃者最重視的。然而,在我深入訪談、了解學員們的心聲後,決定以活動參與者們的角度出發,寫下大家內心真實的想法和感受。
慶幸的是,在這樣的環境氛圍下,同學們卻沒有受影響而去以「商業效益」標準來衡量一切,也沒有把彼此視為競爭關係而產生敵意,反而結下了「一起面對、一起經歷、一起陪伴、一起長成」的友誼,時常聚在一塊兒聊天玩鬧,每當有人遭到挫折或打擊時,大家總是彼此支持鼓勵,互相打氣。這般的團結一致,也是我在參加各種活動中首次感受到的。有人半開玩笑地說,實作課的創作和配唱,大家就像是來幫音樂中心打工,酬勞則是其他有幫助的課程,而老闆自然是那些負責製作成發的老師們。
時間到了八月後半段,開始進行「錄音配唱」的部分。老師說,通常會由詞曲創作人來唱自己的歌,因此第一首要錄音的曲子「夢想情人」,便交由沛汝和湘婷進行配唱。當天,我們就靜靜坐在大煉教室裡觀察隔壁錄音室的動靜,教室角落有個喇叭會將錄音室的聲音同步進來。那天協助我翻譯的是在音樂中心剛好有空的方晨,她一邊打著指背語告訴我目前歌手同學唱到了哪一段,一邊也說明製作人柏勳老師如何指導歌手去調整唱法,我總算對錄音製作的形式有了初步的了解。此外,在過程中我和方晨找到了一個新的方式可以讓我知道歌詞演唱的速度——方晨先打給我歌詞內容,然後在我的左手上打固定的拍子速度,右手拍一下則表示歌詞一個字。也多虧方晨長期在音樂領域工作養成極高的敏銳度,加上她是「夢想情人」的編曲人,對旋律和節奏都很熟悉,才能用這種方式翻譯歌詞的演唱速度給我。而如果要了解唱音的高低,則需要有曲譜讓我閱讀旋律才能掌握。
不過,再錄製「夢想情人」時有個小插曲,第一次沛汝和湘婷完成配唱後,上層的監製老師認為編曲和配唱需要再重新調整。當方晨編完曲,進入第二次配唱時,監製的老師不滿意沛汝的演唱功力,雖然我們學員一致認為沛汝的甜美歌聲很適合唱「夢想情人」,柏勳老師也協助幫沛汝和上層爭取,就連被選為主唱的湘婷也想將這個角色交給她,但最後卻都被上層駁回了,於是沛汝只能負責和聲的部分。然而,對於沛汝來說,參加這個活動最期待的就是可以在錄音室配唱自己的歌,從實作過程學習配唱的技巧,卻不料上層的監製老師最在意作品的效益,被認為唱功不夠的她,沒有多少在實作中學習的機會。原本滿心期待最後卻無法唱自己的作品,使沛汝非常遺憾和難過,「原來,配唱的人選都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啊。」
而我這樣的聽障者沒什麼演唱的經驗,理所當然地更沒有進錄音室的機會,在整個錄製過程中都呆坐在一旁「觀摩」同學們錄製過程,因此這個階段所能學習到的東西也沒想像的豐富。幸好擔任翻譯的儒儒不時和我說明錄音室的進行狀況,文字所能描述的內容雖然也很有限,但偶爾和她聊聊家常,倒也不至於太過無聊。
值得思考的是,以實力優劣為取向,專注於培養較有能力的音樂人才,固然是業界的真實狀況。但用於培訓課程中是否適合?這麼做導致明顯的差別待遇、分配不均,對於被認為實力不夠卻想積極培養自身能力的學員來說,因為沒那麼多發揮空間和能表現的機會,只能在一旁觀摩,可以帶來的學習效益卻是差強人意的。當然,我們也能理解活動單位有自己的考量,但感受到學員們對這種狀況表達出的鬱悶心情,讓我開始思考這些問題。同時也覺得,要辦理一個能讓大家都滿意的課程,需要考量的因素真的很多,但平等地對待每位參與者,卻是很基本的。
這次課程中,在初階班裡音樂中心最想培養的大概要屬雨鞋了,她獲允進入錄音室配唱的次數比其餘幾位同學都多出不少。然而雨鞋並沒有覺得受到優待或自滿的情緒,反而很能同理其他學員被忽視的心情,但配唱的分配卻也不是她所能決定和選擇的,事實上,就連指導我們創作與配唱的柏勳老師,也沒有最終的決定權。
錄音配唱持續進行著,除了儒儒協助翻譯外,坐在一旁的禹豪也充當我的第二耳,將大家說的許多悄悄話讓我也能知道。我發現,坐在大煉教室聽著錄音室動靜的學員們,總是不自覺地隨著音樂的節奏敲敲打打、一起跟著唱了起來,一時間好不歡騰。但沒想到的是,這個舉動被視為脫序和自嗨,老師請大家務必保持安靜,並出了一份作業要大家寫出每次觀摩配唱後的心得。對此,大家的想法是:「學習環境整體自由度不夠高,無法用最適合自己的方式去學習音樂。」
總而言之,創作過程和錄音配唱的狀況,可說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人滿意、有人遺憾,也有像我這般覺得無所謂的。那麼,也來說說最受大家好評的部分,那就是實作課程裡穿插的幾位外聘老師的技藝傳授了。
姚黛瑋老師帶來的表演藝術課程,充滿著歡樂和活力的氛圍。她教導我們在上台前可以適用一套用嘴巴快速吸吐氣的秘訣,減緩緊張害怕的情緒;還有透過小遊戲讓大家輪流抽情緒字卡,接著用不同表情動作表達出字卡中的內容。有人抽到用十分委屈聲音、無助的舉動表達:「我好棒!」也有人用虛脫的聲音和軟弱的動作表達著:「我很有正能量!」
陳威宇老師的歌唱課程,連稍早退訓的迎風都大為羨慕。老師使我們對歌唱有了全新的認知,並傳授一種「E母音」(輕咬舌尖發出E音)技巧進行開噪;老師也強調唱歌時要將注意力放在舌尖上、注意氣流的速度等,打破大家以往練唱的方式。對於平常說話較口齒不清的我來說,練習E母音也有提升發音能力的功效呢!
羅文謙大哥帶來的是編曲課程,教大家操作Mac電腦的Logic(編曲軟體)。但對於從未使用過Mac的學員來說,幾個小時的時間還不足以熟悉蘋果電腦的操作方式。大家普遍覺得,編曲只安排一堂課還是太短了。
林美璊老師則透過音樂鑑賞和帶領實際操作的方式,讓大家深刻認識了何謂「和音」,和音的角色雖然不像主唱那般耀眼,卻可以達到襯托、和諧、控制聲音等效果,同樣是不可或缺的;和音也是在音樂上一種成全他人、謙讓不爭的美德。
最後則是李天行老師的錄音/混音課程,讓大家認識各種麥克風的功能,有助於掌握如何針對各種情境和需求,挑選適用的錄音設備。此外,也帶著大家實際操作混音的調節和控制方式,學員們玩得不亦樂乎。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三個多月的課程,不論歡樂或苦澀,都漸漸成了記憶中的一部分。當然,那些在課程中獲得的養分和成長,依然繼續影響我們的未來。這次活動要感謝工作人員巧巧、儒儒的細心照顧和協助;老師們的辛苦付出和用心指導;以及同學們互相的陪伴和支持。除了課程中音樂方面的收穫,課程外在大家同氣連枝、互相鼓勵下我也學到如何去勇敢表達真實的狀況和感受,這篇文章中,許多該寫的、不該寫的我都試圖表達出來,只為還原我們這次經歷中最真實的樣貌。
今年夏天,在艷陽下跳動的旋律,是我們永恆不滅的熱情。謝謝大家陪我一起,共同經歷課程中的點點滴滴。不會忘記,音樂串連起的每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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