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打破社會框架,楊聖弘考上諮商心理師證照
文、圖/陳芸英
九月二十九日下午兩點多,諮商心理師放榜。當時楊聖弘正在開視障相關會議,沒時間查榜,但沒多久,他的手機響個不停,道喜聲此起彼落。
隔幾天,我約這位新科諮商心理師到咖啡廳採訪,談起這三年多的生涯轉折,他用了很多肯定句,連咖啡廳的環境他都說:「我很喜歡這裡。」
三年多得從二零一七年一月離開視障圈算起。那時他下了一個重大決定——以四十七歲的年紀轉換跑道,離開視障圈秘書長之職到諮商心理界從零開始,目標是成為諮商心理師,如今終於如願。
他為這段經歷下了一個註解,「如果你像我這樣玩,可以得到兩億(姑且用價錢的億)。一是無可取代的回憶;二是發現自己的不可思議。」但先決條件是打破社會框架和自己的想像。
這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的,因為很多現實會干擾這個想像,例如經濟壓力(如何還房貸?)、年齡限制(年紀越大,體力和精力越差,怎麼拚得過年輕人)……而大部分人的束縛也在此。
「我不是要大家打破這個價值觀,而是,如果你想讓自己的一生出現一些好玩的事,不妨試著冒險。」他用「好玩」這兩個字,已經大破社會框架。
冒險之前,他思考過最壞的狀況。
假設一:將來一事無成怎麼辦?他說,「我願意做電話行銷。」這可能牽涉到面子問題,但他接著說,「誰能保證所有的人認為那是丟臉的事?相信還是有些人覺得你很了不起。」只是一般人忽略後者的肯定而困頓於前者的觀感。當然親近的人的看法對自己的影響最大,「我的幸運是,負面的聲音在我周圍很少。」
假設二:將來入不敷出怎麼辦?他打算賣房租屋。「我總是自問,這房子本來就是我們的嗎?以前沒房子照樣過日子啊!」但他強調,賣房子不代表以後不會有房子,況且,他確信可用現有資源,維持住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品質,包括租一間更大的房子,並且自信未來玩出名堂。
這股自信從哪裡來?
「我不在意名位,只在意能否達到目的。」聖弘說。一般人年紀越大給自己的限制越多,例如當主管的下一份工作一定也找主管缺,否則很丟臉。「誰說的?丟臉會要人命嗎?你不能作foodpanda嗎?送到你的老東家會很丟臉嗎?你笑一笑,也許他們覺得你很有勇氣哩!你先把自己搞定就沒事。」
然而,搞定自己可沒那麼容易。
聖弘表示,很多人的關卡不在於別人看他的那一眼,而是自己如何解讀或想像別人看他的那一眼。讀《莊子》對他幫助頗大,《莊子》都是通過一些看似很小的寓言故事,體現深刻的人生哲理;《莊子》也談世俗價值觀的謬誤,聖弘以此實踐在生活上。又如,適應別人異樣的眼光。
他舉視障為例。看不到的人走在街上,需不需要因他人的鄙視而感到難過,這鄙視的眼光可以代表所有人的看法嗎?你會不會因為遇到下一個路人覺得你很棒而覺得開心,那麼一路走來,有人鄙視你有人讚美你,你一路隨別人的眼光起舞,豈不瘋了?
回到準備應考階段。
聖弘從去年九月拿到心理輔導所的畢業證書確定可以考證照後,積極準備今年二月的考試。當時有位朋友提供他某個心理師證照課程。他上網試著操作介面並試聽,覺得可行,便下單,金額8900元,包括一本厚厚的講義。
但當聖弘要求對方提供電子檔時,對方看到他的其中一項經歷為「講師」,自行解讀為同業,所以無法提供。聖弘立刻解釋,當講師教的都是跟身障有關,只有極少數的公益演講跟身心靈有關,但那是實習單位的需要,且依約簽下切結書,保證內容不會外流。
但對方仍覺不妥,給聖弘兩條路:一是退費,關閉閱聽帳號;二是繼續聽課,但不給電子檔,並在線上保證(對方正在錄音)不會拿講義找人打成電子檔(聖弘依法有權利找人打成可使用的文字),但沒有力氣爭取,因為考試日期迫在眉睫,只好被迫選擇第二條路。
線上課程常提到,「接下來請同學翻閱教材的第X頁,」這時聖弘就無從知曉。換言之,線上課程配合講義才能全盤了解,其實幫助有限。
聖弘有感而發,線上授課老師在心理師公會有重要角色,教材也說,諮商是一門藝術,要真實同理對方,對照自己所受的待遇,「我覺得很打臉。」
第一次沒考過,包括他錯過視障者可延長三十分鐘的申請;但第二次好運降臨,得到貴人相助。
一位在賽斯一起實習的同學考過之後,送給聖弘一份整理妥當且資料完整的考古題,另備補充資料,「我看到嚇了一大跳,內心無比感動。」
考上證照再回想三年多前所提的兩個假設,不但沒發生,事實上,當他跨入新領域之際,還是有單位找他兼職,像黑暗對話和口述影像,兼職加起來的收入跟原來的所差無幾,「我以前怎麼會想到呢?」
傳統的生涯規劃告訴你,哪些階段該重視甚麼,但生涯規劃不是只有那一套,生涯規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發生,如何善用意外才是重點。
考上證照之後的下一步就是找執照登記處,這不是問題;另有單位找他合作。對他來說,好玩的事還很多,最理想的安排是,在執照登記處擔任諮商心理師,接觸一般民眾。這次成功的經驗讓他想繼續玩人生。他覺得當視障者服務一般民眾會激起一些火花,這本來就是他離開視障圈的初衷。
合作單位則放在身心障礙領域,他想用自身的概念協助他們走出困境,這困境可能是心理困境,也可能是因障礙導致的心理困境,希望以別於傳統的諮商服務身心障礙者。
他也提到社會現實的一面,那就是需要心理協談與支持者多(還談不到諮商),但願意付費者少;所以考過證照考驗才真正開始。
與其說聖弘勇敢跨界,不如說他嘗試玩耍。目前朋友正以動畫為他的新職做平台,主題是玩命人生的概念,「只要你願意打破社會框架,突破侷限,我們可以玩人生,玩自己的命,真的!」
採訪後記:
那天是典型秋高氣爽的日子。滾燙的夏季逐漸遠離,寒冷的冬天尚未到來,我們在木製的日式咖啡廳結束訪談後,我問聖弘,接下來要不要到附近走走?「好啊!」
附近最大的標的就是國父紀念館。「沒問題。」
走到靠近逸仙路,我停下腳步說,你的兩點鐘方向是松菸,想過去逛逛嗎?「好啊!」
進入松菸,我開始敘述所見所聞。入口處是以木棧道築成的橋,橋下是人工生態池,樹枝低垂,親吻池面,旁邊有幾隻大白鴨悠閒地游水,有的甚至走上來跟路人打招呼哩。
走完短短的木棧道之後是另一番風景,左邊是木造平房,右邊是花木扶疏的小公園,樹蔭下有十幾個木製桌椅,嗡嗡的聲音是工人用像吸塵器的機器掃落葉,一堆一堆的落葉分散各處。
轉個彎,左邊像是教室長廊,但規劃為展覽區,我們剛好走到「非行,飛行」逆風劇團特展,「想進去看看嗎?」「好啊!」他說。
親切的工作人員馬上過來為我們一一地做詳細的導覽。
「非行少年」引用日語,指的是行為違反學校、團體或社會所規定的不好的少年。聖弘悠悠的說,語言很重要,這比台灣說的「不良少年」好聽多了。
展場有一座「非行少年」聚集的建築,工作人員製作成模型,引導聖弘的雙手仔細觸摸。
特展有幾句金句:「如果你沒有經歷過我的歷程,請不要批判我的人生。」「如果可以好,有誰願意變壞!」導覽人員訴說製作人如何從幫派把「非行少年」帶出來,找到自己的價值,並且願意走入社區掃街,或到老人院陪長輩說說話、聊天!那些以前的「非行少年」一定已經擺脫社會的框架和眼光,走出自己的人生。
我發現聖弘與導覽員的對話中,也用了很多肯定句,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成功逆轉人生的關鍵。
那天晚上我收到聖弘傳來的訊息,「今天真是個收穫滿滿的一天。」
我回想起這一天,當我詢問他每個問題的當下,如果他的回答都是否定句,不去散步、不去松菸、不去看展,都不會造就那份美好。
從這點看來,一切似乎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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