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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失信
文/廖翠玲
那些年每逢返鄉探望爺爺，他總唸叨著：「你大伯說，等他退休了，要帶我去金門玩。」爺爺真的很想前去金門。
結婚次年一月，先生的校友會發布「校友金門三日遊」的訊息，且開放家屬參加。第一時間，我們邀了四位朋友同行。報名前，我想到了爺爺，他好想到金門一遊的。
爺爺八十多歲了，雖說台北、金門搭飛機僅需一小時，仍需事前考慮周詳，做好最佳安排。
先生視力有限，當然無法照顧爺爺和我，我得去尋求其他支援。
問遍各家堂弟，最後由三叔的大兒子「雀屏中選」，他答應陪同爺爺和我們一起前往金門。
當時有位家中長輩問我，爺爺年紀那麼大了，你怎麼還敢帶他出遠門？我答到：「我知道爺爺真的很想去金門。」
我們搭乘遊覽車、客輪遊遍大小金門，爺爺總是自行上下車、船，拒絕堂弟扶持。每次堂弟站在車門口等著扶他一把，爺爺總像個孩子似的說：「不要你扶，我自己會下車。」 堂弟的回答可妙了：「我知道你自己能下來，我又不是在等你，我站在這裡是要協助視障朋友下車啦。」爺爺下車後，堂弟就默默跟在他身後，這個不讓孫子扶一把的老人家也沒發現他孫子說了謊。這樣的畫面和對話一再地重播，總也沒人去戳破。
爺爺買了許多貢糖、大陸香菇和香菸，吩咐堂弟回花蓮後要幫他把這些東西寄給伯叔和姑姑們。他買得好高興、好滿足，堂弟提得好重、好辛苦。
每個休息點，爺爺只要看到有視障朋友單獨站在一處，就「迫不及待」地走過去帶著人家向前走。三天中，沒有一位視障朋友被「晾」在一處，卻常有該視障朋友的陪伴者到處尋找他們的同伴。後來全團的陪伴者都「學乖」了，看到我的爺爺，就一定能看到他們的同伴。我深信，爺爺終其一生都會記得這份「成就感」。
在機場等著搭機返台時，爺爺說：「你大伯說退休了要帶我來金門，說了許多年，他都還沒退休；我不用等他退休啦，我已經來過金門了。下次你們要去哪兒，還要帶我去喔！」
那一刻，我心裡暖暖的，信誓旦旦地跟爺爺說：「好啊，明年我們一起到澎湖去玩。」我有信心能做到。
金門行那年，每次打電話問候爺爺，他總要問我，「什麼時候要去澎湖啊？」我也總是回答，「明年啦，今年我們去過金門了，要等明年才能再出去玩喔！」
可是，能自行上下車、船，行走時還能協助視障朋友的爺爺沒有明年了。
那年年底，他第一次跌倒，腿骨裂了，傷勢還沒完全復原又因發燒住進醫院。往後六、七年，爺爺一再重演著跌倒受傷、生病住院的「戲碼」。大部分時間他躺在床上假寐，拒絕外傭用輪椅推他外出，後來連到客廳坐坐也不樂意了。我們姊妹每月回鄉下探望他，爺爺也只是靜靜躺著聽我們說話。
爺爺第一次跌倒，直到七年後過世，沒再提過要去澎湖這件事。我不知道無法自己行動的爺爺是否仍記得我們的約定？是否心心念念著想去澎湖，像當年期待去金門那樣？
原來有些約定，過了那個點就永遠無法實現了。原來失信於所愛之人的愧疚敢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輕。爺爺離開我們五年多了，這份失信於他的痛總在旅遊途中狠狠啃齧著我；同時，金門行那三日，興奮的爺爺總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這個遺憾我永遠沒有機會彌補；但是，我要謝謝爺爺，用這個永久的遺憾教會了我：「想到就去做，不要等以後；每個『現在』都是最佳時刻，『以後』也許總和你擦身而過。」
但願另一個世界的爺爺會因我有這樣的領悟而開心，不再有去不成澎湖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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