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海邊偶得
文/楊昀芝
暑假的最後一天下午,我把正在午睡的兒子搖醒,問他願不願意陪我到海邊去。聽見這個提議,兒子沒多久就起身,興致勃勃地翻查火車時刻表。查好時刻,我們立時動身。
坐在電車裡,兒子興奮不已。雪山隧道通車以後,我們難得有機會搭火車,所以這一切對他而言十分新奇。他念著沿途停靠的站名,模仿車上的廣播語音,對著呼嘯而過的普悠瑪號驚呼,雀躍不已。
步出車站,過了馬路就是海灘。
脫去鞋襪,我讓雙腳踩在軟綿綿的沙地上,心情和兒子一樣興奮。我把手杖丟開,一步步地向前走,最後,和兒子一起奔跑。
當腳趾觸及冰涼的海水,我們開心地又叫又笑。浪一波波地襲來,又緩緩退去,腳底的細沙隨著海水一粒粒地流走。
小時候,爸爸也常帶我們來海邊,牽著我和弟弟的手,任海水將我們腳下的沙帶走。我們常比賽誰能在原地站得最久,最後,連腳踝都埋入沙裡,得用點勁才能把腳拔出來。
那個時候,是多麼快樂啊!
風從海面吹來,帶來海的鹹味。我面向大海,回想著記憶中海天一色的景象。它還記得我嗎?記得我小時候常像這樣望向它嗎?
兒子說:「是龜山島呢!」我這才想起,我想像的海面忘了龜山島了。我怎麼會忘了呢?它是不管在宜蘭的哪一個海邊,都一定會望見的啊!
我真的開始慢慢忘記許多影像和畫面了嗎?
作夢的時候,我常常看見許多影像,而且十分清晰;但夢醒後,眼前又回到一片黑暗。有時我會弄不清,到底是夢中看得見真實,還是現實中什麼都看不見才真實。
這個什麼都看不見的我,真實地存在嗎?
當自己什麼也看不見,看不見自己的臉孔,看不見自己的身體,看不見自己身處何地,也看不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才明白,原來自己是那麼依賴以視覺確認自己的存在。
所以,我努力地聽、努力地學、努力地做許多從前沒想過能做到的事,都是為了確定和證明自己的存在吧!
然而我是否也因此而太過執著了呢?
海水仍從我腳下,把沙子一粒粒帶走。即使我已經長大,或是已經看不見,它都沒有變,仍然以同樣的規律運作著,仍然以同樣的方式,讓我傾聽它的聲音、感受它的氣息。
我在沙地上坐下來,面向大海,想像著我從前看見過的它的模樣。
我想,它一定依然浩瀚無邊,依然讓所有在它面前的人都覺得自己是那麼渺小。所以,何必那麼執著呢?不屬於自己的,就這樣放下吧!讓它向我腳底的沙子一樣流向大海……
拍去身上的沙粒,站起身來,心情輕鬆了不少。我想,我又能踏上新的人生旅途了。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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