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因為你們,所以我不離開 文/吳元耕
拜現代科技之賜,視障者的重建工作也更容易進行。尤其是盲用電腦的發展,提供了視障者更多學習新知與投入職場的機會。儘管技能的重建變容易了,但是許多視障者或視障輔導者都同意:心理的重建才是最困難的一步,尤其對一個中途失明的人而言,接受自已將永遠失去視力的事實,往往需要數年,甚或更久的時間。然而,縱使克服了心理的障礙,完成技能的重建後,視障者還可能要面對別人對自已能力的質疑。一般人總認為,眼睛看不見後,一切也完了;所以當他們看到視障者也能從事若干明眼人的工作時,大多會抱持疑慮的態度。由此我們可以瞭解視障者的重建之路是多麼的艱辛。除了心理的重建,接著是技能的重建,最後還要以勇氣、毅力與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在工作上得到信任。
當然我也有類似的經驗。在失明後,我還是一如往常到學校教書。儘管授課的講義與過去無異,但是許多同學卻開始懷疑內容的真確性。因為他們不相信瞎子也能在講台上授業解惑。此外,也有同學開始覺得我評分不公,因為他們無法接受一個瞎子竟然能改考卷。其實在我未完全失明的前幾年,視力已非常衰弱而無法閱讀。我早已習慣由家人報讀考卷,然後再由我評分。而這樣的方式已持續多年,卻極少有學生抱怨評分不公。於是我必須在努力適應失明生活之餘,同時說明我是如何勝任自已的工作。最後我選擇以文字周知所有的修課學生。這一篇題為「因為你們,所以我不離開:寫給來到我課堂的同學」,全文如下:
我在大學任教今年剛好屆滿十年,但是從這個學期開始,我必須以一個新的身分站上講台。近幾年來我一直為眼疾所苦,經過不斷積極的治療,我終究還是失去雙眼的視力。這個結果對我來說並不意外,因為這些年一路走來,我早知道,自已終究會以一個全盲視障者的角色繼續人生的旅程。這是上天給我的使命,也是我無可迴避的挑戰。只是當我準備好自已,拿著手杖重新走上講台時,我可以感覺到教室中同學的複雜心情,這其中有著疑慮、不安、同情與不捨。你們大概從來沒有想到台上的老師是位盲人,一如幾年前我也沒想過自已的生命會有如此巨變。我們需要坦誠相對,以經營更成熟的師生關係,於是我責無旁貸地寫下這篇短文。
對於一個中年失去視力的人,如何維持工作的專業品質,當然是一項艱鉅的工程。所以在醫學用語上,肢體失去功能的人需要「復建」;但是失去視力的人若要讓生活重回常軌,則需要「重建」。我無意告訴你們,我是怎樣從漫漫的「重建」之路走來;但是,如何繼續扮演好一個大學教師的角色正是我這幾年來思索與努力的重心。現在我用掃瞄機與有聲的盲用電腦協助閱讀,以投影的方式取代手寫的板書,熟練打字以繼續撰寫研究論文。教學與研究是大學教師最基本的義務,當然,我也期待與同學有更多面對面的溝通。無論是課業或生活上的任何問題,都歡迎你們來找我。很慶幸地,所有真誠的對談,都不必然要有好的視力做為媒介。當然,我也希望同學以更積極的態度來到我的課堂。不要由於老師的視力問題,因而遲到、早退、缺席或者上課交談。對於他人與自我的尊重是成熟人格養成的第一步,如果你不認同這一點,請別到我的課堂來。
很遺憾再也不能看到你們年輕燦爛的面容,儘管我曾經努力求醫,還是挽回不了我的視力。但是我深信:如果你們願意,我們的互動與關係可以更密切。世事流轉,總有變與不變。變的是生、老、病、死,人的青春和形貌。不變的是態度、價值和理想,人的相知與相惜。如果你和我也有一樣的想望,歡迎到我的課堂上來。
人無法改變命運,卻可以轉換自已的想法。從年少時期,我就立志成為一位教師;失去了視力,只是讓我思考如何去利用不同的方法實踐原有的理想。儘管如今視覺不再,但是我卻可以清楚的看到,數十年前那個昂揚的少年身影不斷向我召喚。
以教育為終身之志業。因為你們,所以我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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