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張悅薌,功成身退
文/陳芸英
圖/張悅薌提供
本名張悅薌的「阿薌姐」退休了!
她在給親朋好友的信中寫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該是下台一鞠躬的時候了!萬古長空,一朝風月;人只一朝,我三十八載。」
視障朋友口中永遠的阿薌姐從民國58年國中時期的義工服務,到64年7月1日正式在視障界工作至今,長達38年,終於在6月30日退休,功成身退。
她如釋重負地說,「服務期間幾次想轉換跑道,提出辭呈二十幾次,幾乎一到主任就被退件,或者辭呈到了館長室就沒下文。這一次下定決心請求成全,第二十八次,終於成功了。」
在視障圈談起「阿薌姐」,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的志工經歷可追溯到國二那年,她的阿姨在「盲人福利協進會」上班,有一次去找阿姨,認識了「盲人」。
在開始懂事的年齡,她看見一個家境優渥的家族中,小老婆生的孩子寄人籬下,受盡冷嘲熱諷的種種,無形中在心裡埋下協助弱勢的種子;而她也從這故事的發展看出逆境成長的啟示,「只要有人願意拉一把,他們就可以頂天立地」,而「盲人福利協進會」提供她一個協助弱勢者的機會。
每逢週六下午下課她就到「盲人福利協進會」當志工。剛開始做的都是雜事,掃地、擦桌椅、倒垃圾,協助整理裝訂點字月刊,填寫信封郵寄給會員,理監事會議時買東西、發便當,會議結束後送他們搭車……
有一天,她看到全盲的何火煉快速地摸讀點字月刊,哇!「他好厲害,還把摸讀的內容一字不差地念出來。」於是她也假裝盲人,學何火煉的雙手快速遊走,卻不知道上面寫些什麼,「我很好奇也覺得很有趣,當下決定一定要把點字學會、弄懂。」
何火煉是她的啟蒙老師,他傳授一些點字基本規則,張悅薌天生纖細,用點字筆戳時,力量均勻,點得又圓又凸,何火煉忍不住讚美她,「哇,你點寫的點字好漂亮!」(當時只能用點字版點寫,沒有點字機)她聽得很驚喜,「點字不就是一點一點的凸點嗎?點字也有『漂亮』的嗎?」何火煉還讚美她的點字不但整齊漂亮準確度又高,「非常有天分」。
她陸續接受盲用中英文點譯工作訓練,由於點字技術熟稔且成績優異,完成結訓後隨即用手抄法點譯《孤女努力記》、《七俠五義》、《老人與海》……等點字書供視障者閱讀。
民國六十四年七月一日國立中央圖書館台灣分館成立「盲人讀物資料中心」(現更名「視障資料中心」),當時沒有編制,但急需要一位懂得點字的技術人員,於是「台北市盲人福利協進會」的劉總幹事就推薦當時高中畢業的張悅薌過去幫忙,每週只要一、三、五上班即可。
她初到圖書館工作,一天可以打一百頁的點字,打出來的錯字僅有一兩個字而已,所有點字技術工作幾乎都落在她一個人身上,忙碌異常。
她發現視障讀者借閱圖書都要請人報讀,沒有點字目錄,所以天天上班親自點譯圖書目錄,只要點完一本就主動寄給讀者;除此之外,只要是視障讀者要求要看的書,她都盡量在最短的時間內點譯完成並裝訂成冊郵寄給他們。
從民國六十六年就讀於淡江大學歷史系三年級的洪錫銘接下啟明社社長,帶著幾個淡江的盲生到她服務的圖書館借書,這是他們的「第一類接觸」;後來洪錫銘請張悅薌到淡大啟明社義務指導啟明社社員,舉辦「點字訓練班」,訓練該校啟明社同學學習點字技術,協助製作點字書籍及有聲書錄製訓練,並於每年寒暑假舉辦「愛盲工作營」,協助該校視障學生將書本「報讀」或「點譯」給視障學生研讀。
張悅薌說:「明眼的學生學點字很容易,我會用最簡便易懂的方式教學,例如英文點字它的排列比較有科學方式,大概兩分鐘就可學會,所以啟明社的學生最快學會的是英文點字,但國語點字及其他如數學、理化、音樂……整體的點字要熟練,需要半年。」她的點譯教學聲名遠播,連新加坡都有人來台跟她學。
她後來出版一本國語點字自學手冊,成為中途失明者必備書籍,只要加印,很快就被要完。尤其點字學是特教系的必修,只要開學,一個學校一次要兩百本是常有的事;這本書歷經六次加印後才改用攝影放在網路上,以便學生直接下載。
因應學生家長及中途失明者的要求,阿薌姐委請當時服務於台北市立圖書館啟明分館的詹翠如(當時弱視,後來全盲,因為聲音甜美,又學過點字)將這本書以口語化的方式錄下來,成為央圖的館藏,這卷錄音帶後來也轉製成mp3,在央圖(現更名國立台灣圖書館)借得到,如果有視障者家長或中途失明者需要研讀,圖書館也會免費複製轉贈。
此外,她的愛情也在此滋長。
洪錫銘是農家子弟,每年寒暑假都會到梨山打工,擔任啟明社社長時,他也跟著學員一起跟阿薌姐學點字,他在梨山時常常寫信給張悅薌,而且剛開始都用點字,她再幫他批改錯字回寄給他。他在一封信上寫著「人在梨山但心在台北」,她的同事告訴她說,「他在追你喔!」
有一次,他跟一群在梨山打工的同學相約去碧潭划船,洪錫銘便約她出遊,但當天她身體不舒服,不過她也怕萬一拒絕,忠厚老實的他就不敢再約她了,便答應赴約,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並在洪錫銘當完兵後互定終生。
洪錫銘後來投入盲生資源中心的工作,夫妻兩與視障朋友的感情也一路延燒。
她「視盲如親」,是很多人的阿薌姐,有些盲人不想出來工作,她都去家裡把他們勸出來,還有一次視障者會議鬧烘烘,甚至有人要翻桌,她拿起麥克風主持正義,一開口就說「我是阿薌姐,你們不要一直吵,請聽我勸……」大家知道她的份量,現場才逐漸安靜下來。
很多視障朋友有問題、需要協助都會直接找她,因為只要能力所及,她一定義不容辭。例如:有些視障朋友要結婚,從試穿、選購禮服到懷孕生子,她都會主動幫忙,甚至購買嬰兒用品時會協助標示產品的點字標籤,免得他們把嬰兒油和洗髮精搞混了;或者其他日常用品如乳液、精華液、卸妝油和食品如麵筋、花瓜等罐頭,她一樣幫他們寫上點字;還有家住桃園的視障朋友想學小提琴,也要求阿薌姐幫忙打「點字樂譜」……
阿薌姐關心的層面還包括視障朋友的感情,這十幾年來她湊成無數對佳偶。她回憶道,「每次參加啟明社寒暑訓的晚會,當大家融入活動的當下,我想的卻是,『這個人這麼好,怎麼沒對象?那個也是。』」熱鬧的晚會結束,大家依依不捨道珍重時,她卻拉兩個人到一角落,「你們可以交往看看!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柯明期夫婦就是她的傑作。柯明期是中途失明者,阿薌姐建議他到盲人重建院學點字,還特別交代,教點字的陳老師未婚、人不錯,可以交往看看,他們最後終成連理。
不過很多對雖然來電卻卡在父母這一關,多數父母希望眼盲孩子的對象是明眼人,對於同是盲人的另一半多持反對意見,這些反對意見也幾乎靠阿薌姐化解。
其中一個全盲的視障者看中的是一位離婚、有小孩且一樣全盲的女生,阿薌姊只好去男方家勸說,「女方孝順又賢慧,我認為盲人跟盲人結婚最適合不過了,而看得見條件好的也比較容易變心,」後來他父母被說服了,目前過得很幸福。
她服務視障朋友,也從視障朋友那兒獲得很多珍貴的友誼,民國六十九年她買的第一間房子總價63萬,「我當時都沒有貸款喔,除了自己的積蓄以及媽媽的贈與,不足的錢都是4位盲人主動借給我的。」他們很誠懇的親自將錢送去給她,在無法拒絕下她心中的感動無法形容,點滴在心裡。
在視障界漫長的38年中,她的先生一路支持,一雙兒女也跟著爸媽投入視障界,「這38年我過得忙碌也很充實。」
至於退休後,阿薌姐也不得閒。她的退休計畫已出爐,她想成立一家可以提供視障朋友作品的禮品或精品店,並請視障朋友經營,而這個計畫正進行中。
阿薌姐雖然退休,但她對視障朋友的關懷仍在蔓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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