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喂,小心哪!
文/林信宏
又是個秋高氣爽的早晨,我走在上班的路上,讓溫暖的陽光和舒服的微風,盡情的陪著我漫舞,這似乎也讓周遭每個人的腳步都變慢了。突然從我背後傳來一聲驚呼:「喂!小心哪!」這聲音就像沾了膠的鞋子,讓我凍結在原地,停止了先前的美妙感受和舞步。
我停了一會兒後,那聲音再度傳來:「你快要打到牆了,靠右邊一點。」我只能聽命行事的照做,並且嘴裡立刻跳出一句:「謝謝,謝謝。」但心裡的OS則是「我就是要用手杖來敲牆,才能確定我的位置和方向啊!」雖然我還是很感謝這位好心路人的熱情提醒,但我必需要付出的代價便是,踩著彆扭的腳步,懷抱著忐忑的心走完這段上班的路。
在漸漸失明的十多年來,要學習許多在食衣住行娛樂上的基本能力。沒有真正去學習或領悟前,有很多是我怎麼想都想不出個頭緒和可能性,比方說:看不見如何打棒球?看不見怎麼站上舞台走秀或跳舞?真正跨入這些領域後,不但讓我知道了許多全新的學習方法,更讓我了解到親身去經歷後,在心中所衝撞出來的火花,可以真正讓我看見潛藏在層層深鎖下的未知力量,也讓我真正體悟到,要認識一個人、一件事、一個道理……都必定要設身處地,才能有完全的明白。
每回發生在我生活中的趣事,總讓我有許多感觸,也都得花些時間來說明如何和我這麼一位盲人相處。記得有一次參加朋友的喜宴,朋友們總是會緊盯著我的碗筷和一舉一動,希望在第一時間內,就可以滿足我的碗,並猜測我是否需要他們什麼服務?於是,我成為全桌的矚目焦點,讓我只能不停的說謝謝和不停的吃。而當我穿著體面來赴宴,每個人也都會問是誰幫忙打點衣物?如何能搭配顏色和款式?我若回答是我自己搭配,就會引來大夥的驚呼。
在家中,我也盡己所能去做一些家事,例如吸地、拖地、洗碗筷、洗衣服、晾衣服、折衣服……所以當朋友第一次到家中做客時,便會很驚訝的看著我在客廳與廚房間自在走動,為他們煮咖啡或泡茶,然後問我是否還有些視覺?我總會笑笑的說:「所以你們不可以在我面前挖鼻孔或有不雅動作,不然就被我看見囉!」甚至,當我真的不小心撞到桌子或牆角時,還得故做鎮定開玩笑的說:「我故意撞一下,好證明我是真的看不到啊!」
出門在外時,更是笑話連篇,因為打著手杖,單槍匹馬的勇往直前,總會讓許多人對我行注目禮,提心吊膽的看著我是否安全到達目的地?
比較放心不下的就會想要用言語來指揮我的方向,還有人會拉著我的手杖帶我走,大家能想像那個畫面嗎?我要不就像個聲控玩具,有時又像個被牽著的寵物。我並不是要怪這些好心人,只是用較詼諧的說法來形容。
曾有好奇的人問我:「你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是綠燈可以過馬路?你怎麼知道公車來了沒或幾號?」更好玩的是,當我上公車後,總會有人熱心的用手指著空位,然後說:「喂,少年仔,那邊、那邊,有位子!」這種種生活中的必經之事,都已無法讓其他人理解,更不用說是我剛開始時也弄不清的許多技能學習了,於是才會發生了許多因為不了解而造成的驚奇與笑話。
這只是發生在我生活上的小部份趣談,我有時總會想著,到底是我們視障者本身或是整個社會大眾,把看不見等於什麼都不會的標籤,貼在我們盲人的身上?是因為我們總是表現的不夠堅強?還是大家用了太多先入為主的制式觀念來看,我們這群視障者及所有周遭的人事物呢?這兩種情形應該是同時存在的,只是後者的影響層面更大些罷了。包括我自己在內,如何去打破從小以來的學習制約呢?然後可以用一種放空的全「心」態度,來了解自己的無窮潛能,並用以真正看清別人的需求與被需求的意涵,不要再戴著框架的眼鏡來看世界。
在大部份人的眼裡,視障者只要做點什麼不靠別人的事,大家都會說:「你怎麼那麼厲害?」所以搞得好像什麼都不會是理所當然的;甚至,久而久之,視障者本身也會因此而自以為自己真的很厲害了起來,而忘了那不過只是人類要生存下去的基本能力罷了。
每個人只是用著他各自不同的條件去活著,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差別只在於是否找到適合的方法,而不是要硬套,強迫著去接受大部份人的生活模式,並可以去了解,尊重每一種不同生存之道。這樣我才能明白別人到底要我小心什麼?要如何找到位子?當我真正需要的時候,能很快的知道你們在那裡?而對其他人來說,能夠以平常心來看待我,和我相處,並且能了解我只是眼睛不方便,其他部份和大家沒有不同,並能真正去知道專屬於我的生活方式與技巧。
將這種心態用來對待身邊所有的人事物,也會有同樣的延伸,那就是不要用自以為是的好來對待別人,再去怪別人不懂感恩,不識好人心,或沒血沒目屎,然後搞得自己心灰意冷。就像我開頭說的一樣,那位好心的路人,看到我快要往牆的方向走去,於是下意識的怕我危險,要我停止我的動作,反而讓我不知自己正確的方位,必需彆扭的走著,又無法馬上讓這位路人了解我的狀況,這不就是因不了解而造成的愛心空轉嗎?所以只要能多一份理解與關懷,我想每個人應該都可以活得真正的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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