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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我可以為她做什麼
文/翁輝鵬
「當初被診斷出是青光眼時，我腦中一片空白，因為不知道，哪一天會惡化到完全黑暗？」他驚嚇得不知所措，除了太太日常陪伴和照顧，孩子們也三不五時打電話鼓勵他。不經意中，他總想起年輕北漂的歲月，在外接工作回家，妻子邊協助他做鐵工賺錢，邊撫養孩子，好不容易熬到他們長大各自嫁娶，正可享清福時，又遇到眼睛退化。夫妻倆胼手胝足打拼事業，她的腰椎落下病根，現在又要服侍照顧他的起居，他對太太感到虧欠。「老師，想學會用白手杖後，到住家附近的超商，每天買份報紙回來，讓她休息時可以邊喝茶邊讀報紙。」因青光眼導致視覺退化，剩單眼眼角有些微視覺的劉先生，在彼此初見面時，對我這樣說。
每當我進入他家，總看到已穿戴整齊，揹著斜背包，坐在板凳上，兩腳併攏的他，用日文對我說，「先生，歐嗨喲。」（老師，早安。）看到如此認真的學生，我也如此砥礪自己——師生一起努力，達成他的目標，讓太太可以免除照顧的壓力，喘不過氣。
劉先生的家在舊型公寓的三樓，因膝關節有舊傷，所以我請他握好扶手，手杖先往下探測後，兩腳踩在同一階，以杖先腳後的方式，緩慢但安全的踏好每一步，上樓時也是這樣。
用白手杖探測，踏出一樓大門斜坡後，先停住，調整兩腳跟坡度的角度，讓身體跟家門是垂直正對馬路，以完成定向；接著留心聽有沒有引擎聲靠近，安靜時再行走。簡單的兩個步驟，是重要的定向與行動起手式，建立起安全的習慣後，未來的路徑可以隨之開展。
他家在巷道裡，可容汽機車通行的寬度，路邊免不了停放摩托車，佔據了路幅，教他學習聽取並判斷車輛與身體的距離，也便做出安全的因應措施。當聽到車子靠近了，可選擇向左或向右轉，保持手杖在身體前方，探測到有物體就停止等待車輛從身後通過。如果判斷車聲還遠，重複相同的步驟後再側身站，可以減少身體的體積，降低被大車擦撞。
他要買報紙的超商，在巷子口右轉進騎樓後，須穿越另一個小巷子。「怎麼知道巷口到了呢？老師。」
我用人導法，邊帶他走，邊講解，巷子跟馬路有交會，從聽到馬路橫向的車聲開始，到很接近，和已經抵達安全可轉彎時的音量變化，他能正確的判斷後，再放手讓他使用白手杖技巧，試走到每次都可安全掌握到轉進騎樓的位置，再往下一步路前進。
穿越巷道，是學習過號誌路口的暖身課程。為了建立劉先生的自信心，我選擇另一條相對安靜但寬度雷同的巷子，讓他先練習，除了學會聽巷子裡，左右方向沒有來車時，完全安靜的時刻後起步，也配合聽與身體相同方向車流行進的聲音，用杖法走直線，邊聽邊修正，強化直線行走能力，同時提升膽量和自信心，再回到主場路徑上。
過了「楚河」，即將進入「漢界」，找便利超商的入口，用到聽和觸覺，聽特定超商的迎賓聲音（小七和你家，是不一樣的）。用手杖探測地毯或斜坡，都是不可少的方法。
進到店內，跟他建構心理地圖和櫃檯相對位置，他聽收銀機聲音或歡迎光臨的招呼，就像一條無形的線，牽著他完成付款，將報紙收進包內回家。
往回家的路上邁進，巷內住了多年的鄰居們，劉先生教會我，打招呼也是一項學問。
遇到講話會半開玩笑揶揄的甲，他面朝對方，點個頭，安靜地往前走。
聽到遠遠的就會叫他名字的乙，則帶著笑容介紹我，「這位是教我用白手杖走路的老師，普羅的（專業的人）。不是你說的外籍傭人啦，要尊敬我老師，拜託拜託。」
還有一位應該是他的後臺朋友，他會邊走著，邊留心聽，接近招牌寫著某某鐵工廠時，遇到蹲著洗風扇的丙，放慢腳步，靠近後直呼其名並說：「老兄弟，我要獨立，得靠這位老師，我的『牽手』就能夠輕鬆些了。」
我好奇，為何對三位鄰居的態度這麼迥異？他回說，他的聽力能判斷來者何人。「甲是廣播電台，不需要太認真，保持禮貌就好。乙本就熱心腸，以為我們家聘僱外籍看護，我給予亦詼亦諧的消息，請他尊重社福單位專業工作者。丙是一起打拼的好夥伴老戰友，視力退化後，我唯一願意講真心話的人就是他了。有些話對家人反而講不出口，講給知己朋友聽比較自在。」
剩餘的視覺何時再退，沒有人知道，他學習的目標，就是為著照顧的家人，認真學習獨立的方法和腳踏實地的走，讓自己安全，也使親友們放心。
買報紙，是他唯一可為太太做的。他想給彼此時間和空間，各自喘口氣，彼此鬆綁，才有力量牽起手，扶持對方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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