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追求全盲生活的美好
文/陳芸英
我知道「盲」分很多等級,但直到最近我才知曉,原來相識多年的他還有光覺。近一公尺處,他看得到我大致的臉龐,分辨得出我長短髮,說得出我衣服顏色,最明顯的,知道開燈、關燈;原來那時候他還有寶貝般的光覺。
然而,我知道得太晚了。這一陣子,他視力惡化,白天能見的光越來越少,以前看得到的範圍有如籃球大,逐漸退化成棒球大,再縮小只有乒乓球大;這劇烈的變化把自己嚇壞了,他心急如焚,到處求救。
得知訊息後,我心裡沉甸甸的。面對這樣的威脅需要多大的勇氣反抗?
他慢慢說服自己接受事實,並積極詢問「過來人」的經驗。
我想到幾位「過來人」,其中一位是按摩師,他也經歷過那忽明忽暗的歲月。在剩下一點點殘餘視力時,他想畫一幅曾祖母的畫像,將這世界上最疼愛他的人印在腦海。然而,每下一筆,他就因視力模糊找不到著力點,畫一個半圓形弧度的臉,著上眼睛,輪廓就不見了;點上鼻子,眼睛就消失了;塗上嘴巴,就沒有了鼻子……他的每一筆有如毛筆多沾了水將宣紙暈成潑墨畫,漸漸擴散無限大。他懊惱著,為什麼始終無法完成一幅曾祖母的圖畫?
現在的他生活忙碌,或者說生意很好,每日安安穩穩的打著手杖進出按摩院,心裡不再糾纏。
我還想到一位同事。他的視力在模糊與黑暗間擺盪時,常到淡水看夕陽,望著美麗的霞光,不知道時候再也不見這幅美景,他非常焦慮恐懼;直到有一天,他失去所有的視覺,卻如釋重負,不再苦惱,因為他解脫了。
他說,不再浪費時間想這輩子得不到的事,會努力珍惜目前所擁有的。
我曾與一位吹薩克斯風的全盲友人共進早餐,悠閒的氣氛中聊聊他的居家生活。他說,獨自坐在客廳,會聽到外面的鳥叫聲,有時一隻有時兩隻有時很多隻;聽到一隻小鳥叫,感覺牠在唱歌;聽到兩隻小鳥嘰嘰喳喳,感覺牠們在對話。一個人的時候,他會跟自己對話,其實也希望別人接近他,因為他喜歡朋友。
他看不到後參與很多活動,其中一項是視障路跑。跑步時,可以聽到各種不同聲音,聞到各種不同味道,尤其清晨,還可以感受難得的安寧。「在都市跑,感覺自己跑在世界裡了。」
近日我們聯絡時,他說想通了,每個器官都有功成身退的時候;至於下一步,他說,「前輩們」說,看不見的日子也很好,「我要追求全盲生活的美好。」
備註:本文轉載自2018年7月13日聯合報繽紛版「青春名人堂單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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