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同齡老宅
文/力偉
即便外頭吹著刺骨寒風,關上家門後,我仍立刻脫去鞋襪,踩上冰涼磁磚,享受著光腳帶來的舒暢感。
「哎,又來了。」地板踩起來沙沙的。邊抬腳撥去沾黏的砂塵,半跳著到窗邊查看,窗台上也有砂,應該是從屋外吹進來的。最近巷裡一棟四十年老屋正在拆除,鄰居打算改建成多層公寓高價出售。怪手掘挖著鋼筋水泥牆,發出鏗然巨響,連帶揚起大片砂屑塵土。我的房間為了保持通風,長年敞開窗戶,雖有紗窗,不過去年底冷氣團南下,一波強勁的東北季風襲來,將鄰宅的粉塵硬是從縫隙中帶進房。
我無奈拿起吸塵器,用單腳當作探測雷達,將感到有顆粒的磁磚清掃乾淨。
不過粉塵真的全因鄰居拆屋嗎?捫心自問,鄰宅改建前地板就時常很髒。房內除了一支滾筒拖把外,還有手中這台吸塵器,打掃工具也算俱全。歸根究柢,不過是懶而已,自己始終沒養成固定清掃的習慣,且總愛拿視力不佳為藉口,只願清掃會赤腳踏過的地方,忽略那些如桌面、櫥櫃上方以及沙發與床下的各類灰塵集散區。反正看不見,就當作不存在囉。
社工曾經建議我申請居家服務,譬如每週有居服員陪同清掃房間。但我一想到讓陌生人踏進房門,踩著滿地灰塵,發現被我「視而不見」的雜亂空間時,臉便不自主地羞愧脹紅,斷然拒絕了她的建議。
或許穿上室內拖就好?抑或乾脆關上窗戶也行。逃避雖可恥,卻很有效。
「還在死撐啊,懶惰蟲。」腦中浮現社工被魔化放大的嘲諷聲音,像窗外的寒流般,無情晃動著我這張如破舊紗網的自尊。懦弱的心魂蜷縮在逐漸斑駁的軀殼裡,聽著隔壁同齡老屋正為獲取高額報酬而拼命翻新。
可不能輸。要打起精神,跟著剷除陋習才行。
撐起沙發上的軟塌身軀,從一旁雜亂的角落開始慢慢整理。接著收拾起沙發成堆的舊衣雜物,每當收拾一個段落,就會試著想像居服員踏進房間時的神情。
「哇,你房間超乾淨,是視障者中數一數二的唷。」
「還好,我只是隨手清理而已。」要如此輕描淡寫地回應才更顯得帥氣吧。
抱持不能在外人面前漏氣的決心,我默默打掃了許多天。室內多出許多能赤腳行走的區域,也感受到逐漸比房間開闊的內心。三月下旬的某日,門鈴響起,那個被我戲稱為苦命哥的陌生人來了——一台白胖的掃地機器人。
外頭的天氣依舊寒冷,不過屋外的鏗鏗聲已早一步停歇。幾天前,老舊的建築被夷為平地,據說還未重建,價格就已漲上天際。房內微開的窗嘶嘶透進冷風,我光著腳丫,慵懶地窩在沙發上,監視著苦命哥在房間裡辛勤奔走。
能自主找到舒心生活的方式而不受人叨擾,也許是我這棟老屋最頑固的地方吧。
而巷內這兩棟相距不遠的同齡老宅,在各自重建的道路上,也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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