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放大鏡與望遠鏡——莊靜潔的求學之路
節錄於寶瓶文化出版《點亮幸福微光》一書
編者按:目前就讀清大資工所的視障生莊靜潔自國一起就被視力困擾,甚至研判她將逐漸失明。但在求學過程中,她仍發憤圖強,靠著放大鏡與望遠鏡,克服種種困難,以一般生考上清大。本刊摘錄寶瓶文化出版的《點亮幸福微光》一書的其中一篇「放大鏡與望遠鏡」供讀者參考,讓大家更深入了解莊靜潔的求學之路。
「直到有一天,檢驗結果出爐了。醫生說,依照種種檢查報告,我推測你得的是一種罕見的『少年型視網膜黃斑部病變』。」一旦「黃斑部」發生病變,視力會急遽減退,中間視野呈現模糊狀。以相機來說,就如同底片壞了般,即使焦距正確,也無法清楚成影。不過,常見的「黃斑部病變」多發生在六十歲以上的老年人身上,我年紀輕則稱為「少年型黃斑部病變」,是相當罕見的案例。
我聽完解說之後很高興,「耶!終於知道什麼病了,那就趕快醫吧,我要趕回學校讀書,還要回去參加童軍團、打我最喜歡的電動和看我最愛看的漫畫呢!」緊接著的下一句竟然是晴天霹靂——「這種病,現在……無藥可醫,沒有醫院和醫生有辦法醫治它……」我的國中的生活,就在不斷克服課業困擾和看醫就診中交叉進行。
我的視力狀況在課堂上更一覽無疑。雖然坐在第一排,但黑板的字卻離我很遙遠。我只好小心翼翼的走上講台,蹲在黑板前最左邊的地方,但細心的導師還是聽聞了我的狀況,希望我申請「殘障手冊」。
我聽到「殘障手冊」的第一個反應是拒絕,但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上課越來越吃力了。終於我申請了「殘障手冊」,同時借了視障輔具——望遠鏡、放大鏡,這得每天攜帶。
其實拿望遠鏡一點都不好玩,甚至很痛苦。我記得那是一堂英文課,老師在黑板上寫了三個句子,我立刻拿起望遠鏡看,透過望遠鏡看到的黑板只是幾個字,看不到完整的三句;接著老師指著其中一句解釋它的結構,當我用望遠鏡找到老師的手時,老師已經講到下一個句子了,整節課我都在混亂中度過。
看黑板用望遠鏡,看課本的字則用放大鏡。但放大鏡有它的極限,由於曲度的問題,只能做五倍大,如果放得更大就變形。閱讀時,原來的課本得先放大到一定程度,我再用放大鏡看,放下去大概看得到四個字,我必須移動著放大鏡一字一字的往下看;尤其英文的字特別小,看得好累好累。
某日,冬寒流來襲,我縮著身體趴在桌上唸書,但眼睛緊貼著的放大鏡竟因呼吸吐出的熱氣造成表面一層霧,天呀,根本看不到書本上的字,當時,我感覺一切都回到了原點,看書要拿放大鏡已經夠委屈了,現在又來個起霧,真是天殺的,一陣莫名的怒氣從心中湧出,我拿起放大鏡往地上一摔,沒想到放大鏡材質不錯,竟只出現裂痕而已。我克制怒氣,拿起我可憐的放大鏡,不斷撫摸,想起明天的考試,這是我的眼睛,不能沒有它啊!我無奈地把霧氣擦掉,暫停閱讀;然後憋氣,看完一行,換氣,再看下一行,我就一直用這種「控制呼吸」法繼續讀書。
就在我不懈的努力之下,國三那年的基本學力測驗我考了273,PR值是99,如願的考上桃園地區第一志願「武陵高中」。
我在高中三年的成績算不錯,都名列前茅,一般的視障生都會報考五月的身心障礙甄試,但學測一月就豋場,我想,多考一次多一個保障,更何況五月的身心障礙甄試中很多學校都有限制名額,而五月我就到美國針灸,也就沒參加身心障礙甄試。
一月的學測通過後,我申請到「清大資工系」就讀。
資工系的課業非常繁重。我上課的「傢伙」還是很多,除了放大鏡、檯燈之外,望遠鏡從四倍增加為八倍,同時多加了小小的錄音筆,主要原因是大學的課比較難懂,再則有些老師習慣用英文授課(這點還好高中時曾在英文聽力作努力,老師講的還聽得懂),單靠聽力無法將課程內容深刻的記下,這時就仰賴它幫我聽課,下課再復習;有時候光是一頁的內容,就要比別人多好幾倍的時間呢!
資工系其實是「很數學」的科系;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只要數學好,資工系念起來應該不困難。但資工系的課需要大量閱讀原文書,原文書的字體非常小,即使用放大鏡還是看不清楚;所幸資工系主動幫我買一台滑鼠型擴視機(別於攜帶型擴視機),藉由它可以將書上的文字投影到液晶螢幕上,有效輔助我?讀原文書。
寫程式就更累人了,資工系的學生都得盯著螢幕寫程式,我當然也不例外,那是一堆很小字體的英文和一堆的計算,我得用放大軟體一直盯著螢幕看,才能看清楚每一行的程式碼。「放大軟體」好比放大鏡,在螢幕上,一次還是只能看幾個字而已,所以我的程式寫得很慢很慢,從一個字變成好幾行的程式,熬夜寫程式寫到凌晨兩三點是家常便飯,別人只花一個小時的作業,我總是要花上好幾個晚上。
最痛苦的是,只要程式不正確它就會顯示error(錯),也許是語法的錯也可能是邏輯的錯,例如WEB程式它不會告訴你哪裡出錯,我只好一字一行找,常常看好幾回程式碼才找得出錯誤。有一次我找很久,最後發現竟然只是少了一個分號而已,真的是非常煎熬。這不但使我的眼睛受到牽累,體力也不堪負荷,但我不能放棄,如果我放棄了,那麼全世界就沒有人可以救得了我。
在大一課業的風暴中,微積分是我的信心燈塔,我上、下學期分別拿下98分和99分。
說到這兒,不得不提清大對視障生的支持,其中一例是給每個學生一筆固定的經費申請研究生當課輔老師,這種一對一的教學類似家教,是清大的特色。這方案很好,算是一種互利,研究生可以打工賺錢,視障生也可以藉機彌補落後的課業,我們系上平均一年可能要花上二十幾萬在視障生身上,所以課業輔導這一項「福利」我很滿足。
此外,清大教授對我這樣的視障生也很禮遇。
大一下我修了黃婷婷老師的「資料結構」課。她會幫我準備一份放大講義,當我去拿放大講義時,她問我,「現在有空嗎?如果有空,老師想先講一下內容。」老實說,我當時嚇了一跳,心想,「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老師!」這等於幫我先做「預習」,爾後都如此,有了課前預習,上課時即使老師寫板書我也聽得懂,下一次預習之前她會幫我複習上一次的課,換言之,一堂課我等於聽了三次之多。
大三我又修黃婷婷老師的「計算機結構」,她又恢復到大一下的上課型態,課前先幫我預習,課後幫我複習,對我的「指導」始終如一。很自然的,婷婷老師的課我都拿高分,她是打從心底肯定我,而我用高分回報她。
婷婷老師以前是空姐,現在是教授。她很漂亮,又有愛心,每次去美國開會都會買魚肝油之類對眼睛好的保健食品給我吃,我知道不便宜,每次要給她錢,她都說,「拜託,等你以後賺錢再說吧!」媽媽說,老師給的是「精神維他命」,這是為人父母無法提供的。
婷婷老師很心疼我的弱視,她很認真的跟我說,「不要那麼辛苦的唸書,眼睛應該留起來看美麗的事物!」但我還是覺得當學生就該以課業為重,這對我來說是一份榮譽。
我們系上有一百多人,分三個班,一班大概三四十人。大二上下學期我都拿第二名,大三衝上第一名,在清大四年拿了三次書卷獎(前三名)。
大四推甄結束前兩天,我一度猶豫要不要念研究所,如果要繼續唸書,清大的確是最好的選擇,因為我已經熟悉這裡,不需要換個新環境重新適應。這時婷婷老師適度的幫我做了抉擇,她告訴我,「你要把握推甄的機會啊,我已經幫你寫好推薦函了,你不想念可以先休學,想念的時候隨時可以復學,備而不用!」
六月二十日,媽媽帶著家人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當她看到婷婷老師牽著我的手上台領取象徵清大畢業生最高榮譽的「梅貽琦紀念獎章」時,感動得眼淚潰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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