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次的陳大千目前是神通電腦軟體開發的部門經理,這對就讀資訊工程系的他來說,算是學以致用。不過,淡江四年的大學生涯,最美好的回憶不在系上,而在啟明社。
「那是大二的事」,當時的啟明社需要「報讀」人員,而且有報讀費呢!他的同學便前往啟明社為一位視障女生「瑋瑋」服務。在這之前大千從沒認識過一個盲生,對於像瑋瑋之類的視障生,心裡則摻雜著好奇與同情,「我雖然沒有加入報讀行列,卻很想知道他們是怎麼料理生活起居的?怎麼去學校?怎麼上課?」因為同學的關係他間接認識了瑋瑋,也認識了啟明社。
「剛進啟明社,我就感覺是一個很活絡的地方,社辦很熱鬧,社員很親切,氣氛很溫馨;像我一進去,就有很多人主動跟我打招呼,不會讓生人有陌生感,」後來他加入啟明社成為承東家族(啟明社有六個家族,每個家族都有視障生)的一份子,在固定辦家族聚會的活動中,他找到了自己的定位;隔年大千變成幹部,啟明社成了他在淡江除了課業之外最主要的重心。
大千是個熱心開朗的人,這些特質應用在啟明社,馬上變成視障生倚賴的對象。他總是在他們提出要求之後,「加碼」服務,進一步想到他們可能需要的其他部分;但他基於愛護視障生而展現「全都包」的心態,也引來「爛好人」的批評,「你對視障生太好了,有些事情他們可以做,你卻搶著幫他們做,剝奪了他們的機會,」因此常被罵。但當時的社員聖弘(目前為無障礙科技協會秘書長)並不這麼認為,他把「爛」去掉,讚美大千就是一個「大好人」,印象中找他幫忙的事他從來沒拒絕過。
例如他常帶社員出去遊玩、爬山、攀岩……聖弘、志萍、順子都有跟他跟一起出遊的經驗。聖弘記得有一次他跟志萍在大千的宿舍聊天聊到清晨四點多,大千就留他們住一晚。聊天中大千提到北部著名的「北插天山」,想帶他們去爬這座山。很多人也會說要怎麼帶他們出去玩,但常常是嘴巴說說而已,大千與眾不同之處就是「付諸行動」,同時訂出明確的日期。
「什麼?去哪?」
「北插天山啊!」
是什麼樣的山會以「插天」為名?會是像一支倒立的刀叉,穿越雲層,聳向天際嗎?那該是何等的雄奇壯闊啊!
回去查資料才發現,山界一向以爬北插天山來做為登高山百岳的行前訓練,以測試耐力及攀爬技巧,登山隊都不會錯過。北插天山迷人之處,也在於它是台灣國寶級物種山毛櫸的故鄉。台灣山毛櫸是冰河時期遺留的珍貴生物,每年深秋,台灣山毛櫸由綠葉變為金黃而豔紅,將整座山頭渲染為綺麗紅艷,這時也是登北插最熱門的季節。登山客不辭辛苦,長途拔涉登上北插天山,以一睹台灣山毛櫸的驚豔奇景。
由於山路不好走,大千也邀當時的社長燕如一塊同行。
北插天山山高1727公尺,路途遙遠,登頂之路又陡峭,有些路段舉步維艱。當天早上八點多他們開始爬,這座山對聖弘和志萍的確有難度,但大千說,「別擔心,跟著我們走就是了!」他們忘了走多久才轉換為枕木步道,中途夾雜著碎石坡及木橋,步道是以「之」字方式向上,爬了三個多小時後,他們在一處地方暫時休息,這時巧遇登山隊的一群高手,他們帶了一些煮東西的器材,看得出是行家。不過大千一行人也有備而來,他們也帶了茶具和小瓦斯,打算到山頂泡茶,雙方交談間都覺得很親切。
互相寒暄之後,登山隊得知聖弘和志萍的身份很訝異,「你們兩個看不到居然可以爬這麼高難度的山,這不是很危險嗎?」聖弘說,「我們還好,感覺比較可怕的應該是帶路的人,因為他們看得到危險,我們只是跟著他走就對了,」大千順著回答說,「也還好啊,我可以走的路,他們都可以走啊!」登山隊的人聽了覺得頗有道理,很佩服大千和燕如服務視障者的熱忱。
雙方分開後,大千興致勃勃的要帶他們繼續攻頂,可是接下來的就是登山社的高手最具挑戰的坡道,志萍和聖弘聽了敬謝不敏,「我們不行了,已經很累了,就爬到這裡,可以打道回府了。」
然而,下山的路一點都不輕鬆,志萍一個不小心滑倒了,而且是往旁邊的斜坡滑下去,只見他一陣慘叫「啊——」把大家嚇死了,因為山路非常陡,大千協助燕如費了好大力氣才扶起志萍,卻發現他背包的茶壺破了,這時輪到聖弘「啊——」一聲慘叫,原來茶壺是他的。大千打趣的說,剛才燕如還跟登山隊的說,「帶視障朋友一點都沒危險啊!」想到這兒都覺得有點漏氣了。
大千很熱心,平常只要他們有需要,還會開車接送呢!聖弘記得有一次他住的水源街停水,於是撥電話找住在山下的大千求救,「我這裡沒水,但我想洗澡,你那裡有沒有水?」大千楞了一下,那樣子像是被吵醒了,他說,「你等一下,我去看看,」然後回說,「我這裡有水,我過去接你過來洗澡,」這就是大千典型的性格,他總是隨時隨地替視障生著想。
啟明社長期以來都是女生多於男生,所以只要需要苦力的工作,需要幫忙的地方,大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大千,也不管他人在哪裡、是不是很忙,因為他一定答應。很多人一直找同一個人幫忙會不好意思,但啟明社的人都不會,因為大千每次都幫忙得很愉快,這讓提出要求的人毫無心理負擔。
不過大千謙虛的說,「我也欣賞他們,視障生有很多優點,讓我刮目相看,」他舉阿諒(林世諒)的例子說,他是個白子,但非常優秀,人也很樂觀,他看事物的觀點很獨特,聽他分析事情總覺得人生充滿著希望;另一個是聖弘,他很豁達,說話不疾不徐,做事判斷都很理性……「這些人影響我很大。」但聽到大千這麼含蓄,有人忍不住糗他,「影響他最大的應該是他在啟明社找到的人生伴侶吧!」
社團是結合「志同道合」伙伴的地方,所以特別容易出現「社對」,在啟明社當然不例外。
當時的社長燕如是個乖女兒,副社長大千會開車載著啟明社一夥人到燕如媽媽的攤子上等她忙完23點的最後一個洗碗工作,然後大家再一起開行政會議(啟明社的人可曾有良心想幫忙洗碗?記憶中竟然沒有人有印象)。很多人以為他們是一對;而淑紋跟沙益安常在一起聊天,大家也以為他們是一對,所以當大千揭曉他的女友是淑紋時,跌破了大家的眼鏡,「其實我和燕如,淑紋和益安都只是工作上的伙伴而已。」
大千在淡江獨鍾於啟明社,沒參加第二個社團,由於感情太投入,也可能是他早已把啟明社的人當作自己的親人,所以畢業後,他們仍密切保持聯絡。尤其他和淑紋結婚時,啟明社的大多數人都去參加他的婚禮,大夥要整他的,他也配合大家整整自己以博得大家的歡樂,聖弘說,「大千是個喜歡把歡樂傳遞給別人的人,自然人緣很好。」像志萍還是大千女兒的「乾爹」呢,兩人的感情像兄弟般。
值得一提的是,大千女兒的生日是二月二十九日,由於四年才過一次生日,所以大千和淑紋特別重視。大千隨手找出很多社員到他加聚餐的照片,一、二、三、四……時,一共十人,這只是其中的一次而已喔。去年的二月大千就先把志萍這位乾爹的時間「定下」來,請他務必今年參加女兒的生日會,結果志萍答應後今年卻臨時有事,原本大千很不高興的,沒想到志萍卻提早幫他女兒在另一個社員的家辦生日宴……由此可見,大千跟啟明社的社員關係有多密切了。
此外,大千一家人還有特殊的經驗,就是常會在電視上看到「認識的人」的新聞報導。「有一次無意間看到他們的導盲犬,還有一次看到他們在盲用電腦的成就……」這時他會很得意的告訴別人,「我認識他們,」臉上的表情一點驚奇都沒有,因為這些人都是他常聯絡的對象,甚至他還可以分辨新聞裡的圖片是多久以前拍的;連女兒都會偷偷的告訴他,「爸爸,當導盲鞍(導盲犬執行任務時主人才用)拿掉的時候,導盲犬就會和一般的狗狗一樣喔!」原來他曾帶著女兒跟國瑞和月惠出去玩,自然擁有比一般小朋友多一點的導盲犬知識了。
暢談十幾年前的往事,大千有很多感觸,「啟明社的朋友是永遠的朋友」,那段時間,彼此建立的情誼是外人很難理解的,因此直到現在,只要對方有事需要幫忙,他還是樂於伸出援手,不管路途多遙遠;至於不常聯絡的朋友,他們也永遠存在,「天下朋友到處是,知心的有幾個?但他們都是我知心的朋友。」大千感性的說,「在我成長的歷程中,啟明社的朋友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啟明社三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目前淑紋和大千定居於桃園,大千在台北工作,淑紋在桃園一家公司擔任主辦會計,兩人育有兩個女生。有社員透露,大千在啟明社時曾被發現床底下藏了一本「如何做個好爸爸」的書,讓大伙在夜半開會時開始嘿嘿嘿地逼問一番。當時得不到的答案,現在也許可以要問問淑紋和她的兩個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