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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少林寺盲人方丈
文/林聰吉
對於廣大的華人世界而言，河南嵩山少林寺提供不少想像的空間。武俠小說中，各路綠林好漢夜上少林寺，可能是為了去藏經閣盜取絕世的武功秘笈。在佛教故事，年輕的慧可懇求在少林寺修行的達摩祖師開示佛法，久久不得其門而入，最後佇立於漫天大雪，毅然抽出身上的戒刀，砍斷自己的手臂，以表示求法的決心。
四月我在河南洛陽，柳絮紛飛，牡丹花盛開，走遍滿城的古蹟，終於懂了司馬光的詩句「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幾天下來真有點累了，晚上癱坐在旅店的長沙發，眼皮不聽使喚猛往下垂，卻心知還有未了的願望，有個念頭一直升起——我要上少林寺。
隔天就參加當地半日旅遊團，抵達目的地，從各地蜂擁而至的遊覽車早已塞滿了少林寺的入口，艷陽高照，人潮洶湧，沒有夜探藏經閣的刺激感，也體會不出當年二祖慧可立於雪地，斷臂求法的肅穆決絕。不怪少林寺，只怪少林寺的名氣實在太大。
關於少林寺，這個1500多年歷史的古刹，傳奇不少，我的少林寺之旅就意外地獲悉這麼一個少為外人得知的故事。
民國初年，舊王朝已經瓦解，但新的秩序尚未建立，彼時中國各地軍閥割據，時值亂世，縱使佛門也不得安寧。混戰中，1928年一支地方軍閥將少林寺據為司令部，不料戰敗，於是戰勝的另一方軍閥憤而火燒少林寺。在那場大火中，少林寺原有的建築大半都被焚毀，沒有了棲身之所，多數僧眾都離開了少林寺，往他處自尋生路。
1930年代，軍閥混戰的局勢稍歇，但不久日本就入侵中國，中日戰爭結束後又逢國共內戰。新中國成立之後的1950年代出現了大飢荒，1960年代中期起持續10年的文化大革命，都讓中國在政治、經濟、社會等方面陷入動盪。20世紀的中國有五分之四的時間皆處於風雨飄搖的時代，那少林寺呢？
現今的少林寺中外馳名，訪客絡驛不絕，卻少有人知道它上世紀走過的艱辛路，以及其中的關鍵人物。
釋行正（1914－1987）俗姓李，名太寶，字願安，河南登封人。6歲在少林寺出家，拜德寶為師，賜法名行正。
1928年少林寺被焚，當時15歲的行正於烈火中同寺院僧眾一起奮力搶救文物、法器，並收拾殘垣斷壁，也是少數後來未離開少林寺的僧人。
1951年，河南大旱，土地龜裂，寸草不生，為了活命，少林寺又有一大批僧人出走。行正當時兼管寺院財務和糧食庫房，就在寺中人心惶惶，幾乎無以為繼的艱難時刻，行正挺身擔任當家和尚，料理少林寺大小事務。往後的日子，行正與僧眾往來於崇山峻嶺之間，賣煤換糧，終於帶領少林寺度過災荒。
文革期間，造反派衝入少林寺破「四舊」，為此，行正用盡各種方法，保存傳世佛經數千冊、達摩銅像、緊那羅王鐵像、千佛殿銅佛、匾額等。少林寺塔林是現存世界最大古塔建築群，包括從唐朝至今的各類磚、石墓塔200餘座，是少林寺歷代高僧、住持方丈的墓寢。文革造反派曾企圖炸毀塔林，行正聞訊趕往阻擋，才免去一場文化浩劫。
1983年，行正倡議組成少林寺武術挖掘整理小組，並擔任主要負責人。1986年成立少林寺拳譜編寫組，在行正的積極推動下，少林武僧後繼有人，少林武術的保存取得重大成果。
1986年，傾力在動盪時局維繫少林寺命脈的行正，歷經實際操持寺務30餘年後，終於正式被授予少林寺方丈的頭銜。不過，行正隨即於次年圓寂，葬於塔林。
行正方丈與近代少林寺的復興密不可分，而他是一位自童年就幾近完全失明的視障者。現任少林寺方丈釋永信是行正的弟子，在他所撰寫《我的師父行正方丈》一文，有如下記述。
「儘管他雙眼失明，但心算能力非常強。不管是三位數、四位數，後面加小數點都可以，寫上一頁兩頁的數據，你念給他聽，哪怕是十幾、二十分鐘，他能一邊聽，一邊算，等你話音剛落，他已把答案一口報出來了，真比算盤還快。……在少林寺由師父管錢，由於他心算很強且記憶力非常好，所以他常常能把幾年的賬都記得牢牢的。」
「當時寺院沒有經濟基礎，更沒有社會地位和政治地位，也沒有什麼話語權，根本沒人去關注你，更別說重視你了。老方丈走在路上，經常聽到『瞎子和尚，停下來！』這種带有侮辱性的語言。」
「一個雙目失明的老和尚，帶著我這個十七八歲的小和尚，為落實宗教政策，要求少林寺僧人自主管廟，一次又一次去北京上訪……在陪伴師父的日日夜夜中，我已感悟到師父心中有一張藍圖，那就是恢復被十年浩劫破壞了的宗教傳統，開展正常的宗教活動。」
「老方丈既智慧又勇敢，為了少林寺的恢復和發展，他什麼都不怕。有人用『菩薩心，韋馱膽』來形容老方丈。寺廟裡的老人對我說：你知道嗎，沒有他，就沒有塔林。當年紅衛兵帶著炸藥要把塔林炸掉，他第一個站出來，跟紅衛兵玩命，大聲說道：『若要炸塔林，先把我炸了。』結果，把紅衛兵嚇跑了，塔林沒炸成。少林寺的一批文物、佛像、經書，紅衛兵要拿走，他站出來頂住，幾尊銅像都沒被拉走。紅衛兵拿鐵耙子，要把寺廟的壁畫摟掉，也是他站出來擋住了。誰能想像，少林寺的壁畫、經書、佛像、塔林，都是雙目幾近失明的老方丈拼了命保護下來？他對少林寺的貢獻非比尋常，這也為少林寺的復興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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