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匈牙利烤雞
文/李志傑
在湖南治療眼疾那段期間,我有個私人廚子叫小賀,一個戴著細框邊眼鏡、十分精明的小夥子。
院方安排他照顧我三餐飲食,準備每天三餐的藥膳,控制我不能亂跑亂吃,餐餐都得下樓報到。可惜一切不是像電影裡那般光鮮亮麗,它只是個在護士站旁的小廚房、一張油膩膩的小方桌。那時候大多數人只能求溫飽,吃飯時很多人端著白鐵搪瓷碗,蹲在簷下就解決一餐。我瞄過那缽子,發黃的米飯鋪著紅辣椒醬,夾雜著點點酸豆角,我這有兩菜一湯熱菜熱飯已算是高等享受了。
湖南人吃辣成性,湘菜一向以辣著名。湖南人不怕辣、怕不辣、也辣不怕。什麼菜都辣而且一定把賣鹽的打死。我也吃辣,但到了這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除了早餐的白饅頭、豆漿,其餘多少都能見到紅紅辣椒。不過可怕的是不管炒什麼菜、燉什麼湯,總是有當歸、枸杞、黃耆,甚至有許多叫不出名的中藥,有的氣味難聞得令人做嘔,實在無法下咽。俗話說,不怕官,就怕管。每回抗議,就看那鏡片後的小眼睛轉呀轉的,然後不溫不火說辣椒是活血的,中藥是老祖宗的智慧……意思像是說你閉嘴,不用和我討論。
除了時令蔬菜之外,該有的葷菜少得可憐,偶而才有幾條小魚、幾小片臘肉、鹹肉之類的,見不到什麼像樣的蛋白質。湖泊裡的小魚,肉少刺多,小口小口吃得頗為辛苦。我想念起那燉在東坡上的五花肉、那和獅子沒關係的獅子頭,甚至懷念起那速食店裡的漢堡。
一天太陽升錯了邊,他居然大發慈悲帶回一隻紅通通、油亮亮的烤雞。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匈牙利烤雞,至少紙袋上是這麼印著的。他神氣活現的強調不該這麼做,但為了我他偷偷做了。我眼巴巴看著他大放厥辭的抱著烤雞一手揮舞著,那高談闊論的樣子,讓我想起電視劇裡,那個在荒年,開倉放糧的大老爺。
當然我沒多理會他,管不上什麼家教、禮儀的,沒等他切塊擺盤,我眼明手快上前就撕下條腿,抓起連著雞腳就大口啃了起來。雞油肥滋滋流了一嘴,膽固醇滋潤地滑過消化系統,那一刻有說不出的滿足,心裡只想讓他什麼療效,去見鬼吧!那個午後我打著飽嗝屈服了例行午睡。喔,例行午睡那可是全民運動,鈴聲一響就連收音機裡所有節目都和你道了午安,院區靜悄悄的連隻鳥兒也不見了。
第二天午餐時,我依然惦記著那半隻沒吃完的烤雞,可是他怎麼說就是不肯拿出來。依舊是不宜吃太多肉,會影響療效的論調……看著桌上仍是可憐的小魚小辣椒,我火冒三丈,猛的一起身「碰」地撞倒了椅子。我二話沒說,順勢上前拉開冰箱,微弱小燈照著空空的鐵架,哪有什麼匈牙利烤雞的影子?我瞪著一語不發的小賀,再三質問下,最終他面有難色的承認了那半隻雞,昨晚就被他嗑掉了。
事隔多年偶而看到烤雞,還是會莞爾一笑。在那樣的生活條件,抗拒半隻紅通通烤雞的誘惑,對人性實在是一大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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