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林裕強在國小擔任「代理教師」
文/陳芸英
林裕強的綽號叫「光光」,因為一生下來就沒有頭髮;與生俱來的還有眼疾,他罹患了先天性白內障。
六十三年次淡江歷史系畢業的他,目前任教於中港國小,是極少數從事小學教職的視障畢業生。不過,跟他接觸過的朋友,也很少人用「視障」身份看待他。他戴著一副眼鏡,除非近距離且仔細觀察才可能看出他左眼有振顫現象,此外他來與一般人無異。
「白內障」特徵是左右眼視差極大,小時候常因兩眼視力不協調而跌倒或撞傷。不過,先天性白內障是所有障別中最輕微的,目前他的右眼有光覺,左眼有0.2的視力,生活受視障的干擾非常小。
林裕強回憶求學過程,充滿著感恩。他記得有一年考試,媽媽認為考不好,氣得要打他,他眼神飄向疼愛他的祖父母求救,祖母問她怎麼回事,媽媽說是考試成績不理想,祖母問,「到底考幾分啊?」媽媽說,「三科總分兩百九十分啦!」祖母轉過身對他說:「你怎麼考得那麼差?」他原本以為自己的成績算不錯的,但從此明白,他們的標準在哪裡。
還有一次他寫的作業被老師批「乙下」,爸爸看了也很生氣,三更半夜把他拉起來重寫,從此規定他每天練習一定份量的楷體字,「我慢慢懂了,在他們眼中,我跟一般孩子一樣,而且因為視力差所以要更努力。」
在父母的嚴格督促下,他小學的成績都名列前茅。但升上國中後,明顯發現自己的文科好但理科差。國中畢業後決定念北士商,「那是一段非常愉快的時光,師生相處得很融洽,在沒有升學壓力的情況下,我學柔道、學國樂,二胡還拉得不錯呢!」不過有個聲音一直在他心底響起,「我想念大學,我要念大學……」拗不過心裡的呼喚,高三那一年他投入補習班準備大學考試,補習時間非常密集,星期一到星期五從晚上6:30到10:00,星期六、日則全天,結果他考上文化音樂系,但他不滿意,隔年重考,則考上淡江歷史系。
他在淡江最大的收穫除了受歷史書籍的薰陶培養「論述」能力,宏觀的看每一件事情外,就是參加很多社團活動,尤其是啟明社。「啟明社像個大家庭,大家感情都很好,學長對學弟妹也很照顧。」啟明社的室外有一個需要翻越欄杆的水泥「平台」,成了社團成員聊天、談心、唱歌的好地方;他們也做過不少瘋狂的事,像是帶著吉他從學校徒步走到漁人碼頭,在那兒唱唱歌再走路回學校,「那時社團的凝聚力很強,大夥在這種服務性社團也看到人性的光輝,彼此互相協助,傾聽對方,這是很可貴的一種價值觀。」
大四那年,他開始思索未來的出路。他從小喜歡唱歌,連在喜宴上也唱,因此常常得到新娘給的紅包。求學階段更是學校樂隊或合唱團的成員,吉他幾乎無師自通,「我可以說學長一個學過一個,他們的秘密武器我幾乎都學得來,」後來有人勸他到唱片公司試試,「我覺得這也許是一個機會,」於是他把大學幾年自己作詞作曲的作品投到滾石、寶麗金這兩個有名的唱片公司,居然獲得面談。
這是一個特殊的經驗,「他們都覺得我的作品偏向民歌風格有清新的一面,但也很誠實的告訴我,這在市場上不討喜,雖然他們都認為我的音質不錯。」當時唱片業因受盜版影響,生意慘澹,其中一位製作人還跟他說,他自己錄製了一張唱片卻因為市場不好至今沒有發行,「我原本把做音樂當作畢業後的出路,但跑了幾趟唱片公司,我發現這條路不好走;我心想反正自己努力過了,也沒有遺憾,就心甘情願打退堂鼓。」
他陸續靠打工增加社會經驗,「有一天,一位在國小擔任『代理教師』的學姊邀我一起考『代理教師』。」
當初考大學時,「師大特教系」是他的第一志願,因為在求學過程曾遇到缺乏愛心的老師,有些老師因為不當的作風影響學生甚遽,他自認為會是個好老師,即便是放牛班的老師,也不會放棄那一群孩子,尤其他可以特別關照身心障礙的孩子。
這時學姊的「邀約」激起他當老師的雄心壯志。
所謂的「代理教師」和一般認知的「代課老師」不同。舉例來說,某個老師今天有事請假,學校會找「代課老師」,並給予鐘點費;而「代理教師」是,某校有三十個班級,按規定需要有一點五倍的老師人數(因為有科任老師),也就是必須具備四十五位老師的名額,若該校目前只有四十三個老師,還有兩個缺,這時學校有兩種作法,一是報請縣市政府,這就會有上千個有「教師證」的老師來爭取這兩個名額;另一個作法就是應徵「代理教師」,因為學校得隨時面臨逐年減班而老師減少的情形,而「代理教師」每年招考,每年一聘,具有彈性,不少學校都採用這種方式。
林裕強的運氣很好,他畢業那一年剛好是大學生可以考「代理教師」的最後一年(之後就必須是教育相關學校,像是師院畢業生才可以報考)。更幸運的是,政府規定每個學校要有一定額度給予身心障礙者就業機會,領有殘障手冊的他錄取率就比一般人高一些。
那一年林裕強考上五股「成州國小」的「代理教師」,分發到的剛好是他喜歡的「音樂科任」,負責帶學校的合唱團和音樂社,「這都是我的興趣,而且連續代了三年音樂班。」這種興趣和工作結合在一起的環境讓他直呼「很幸福」。
雖然他教音樂,但有家長發現林裕強在其他科系也很強,足以擔任級任老師,於是向學校推薦,剛好第四年學校有「級任老師」的缺,他就轉級任老師。
「那個班級的成員很有趣,很多都是我以前代音樂班的弟弟妹妹們組成的,家長不但都認識我,家裡的孩子對我更是熟悉,感覺跟學生相處像是跟一家人相處般自然愉快。」他擔任級任老師時,一天幾乎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放在學生身上,他才真正發現自己是多麼喜歡教書。
至於輕微的視障問題可曾在教學中出問題?林裕強說,只有在改作業和考卷時出現。一般老師看作業可能一眼看過就知道對錯,但他非得一個字一個字仔細推敲才行;別的老師花三十分鐘就可以改完的作業,他要花兩節課的時間,是他們的三到四倍,學生的任何小失誤他都挑得出來,「甚至有家長抱怨我這老師很『龜毛』,但我聽了很高興;這總比被批評老師亂改作業好。」有時孩子選用的鉛筆顏色太淡,他也只能用揶揄的口氣拜託他們,「可以用HB的鉛筆寫嗎?老師看你們的字都看到快眼睛打結了,不要欺負老師的眼睛嘛!」這麼一說,家長接受,小朋友也配合,情況就好轉。
其實,學校的主任知道他領有殘障手冊,部分老師也知道,跟他近距離面對面時,會發現他眼球有震顫的情形,眼神偶而會飄移,點名時他得近距離看名字才行;但從來沒有人提及。他也很有信心,即使家長知道,也不會因為他的視力較弱而質疑他的教學品質,因為他是那麼認真,學生和家長都很喜歡他。所以一旦要分離,師生都依依不捨。
他舉擔任六年級級任老師那一年的例子說,「孩子們要畢業了,我想起跟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就這樣要分手了,很難過!畢業典禮那一天,別的班級都高高興興的,我們班卻瀰漫著一股離愁,我自己也忍不住的掉下眼淚……」
在成州國小七年之後,他轉考中港國小的代理教師,他們的缺額是「體育老師」,所以目前林裕強是中港國小的體育的老師。
擔任「代理教師」已經十年了,現在的學弟妹要從事這一行已不像當年那麼容易。不過他認為行行出狀元,對於即將踏入社會的學弟妹,林裕強也以他的社會經驗提供幾個觀點供大家參考。
第一,是充實自己,讓自己的肚子「有料」。這部分可以在平時培養,在學校時,所有可以讓自己加分的訊息都要注意,例如多考一些執照。林裕強本身就具有「台語教師證」,後來因為政治因素派不上用場,但擁有證照對自己絕對有加分作用,「我希望學弟妹能儘量多參加一些考試,殘障特考試是一種出路。」
其次,他覺得對自己要有「信心」。「當你決定走出學校或視障相關單位的保護傘走進職場時,心理建設最重要。因為在學校大家都瞭解你,你不需要特別強調自己的視力,大家都知道你哪裡行或不行;但當你出去應徵時,等於是和其他人在同一個立足點上,你先天上的弱點別人不知道,不會同情你,也許根本不理你,這時候要自我鼓勵,千萬不能因此失去自信,也不要因為自己的視力不好而想得到優惠,反而要比別人更努力。如果我是老闆,看到一個沒有自信的員工,很難把事情交到他的肩膀上。你可以在工作上表現得很謙虛,但謙虛中也可以表現自己的自信。」
當然,視障生找工作被拒絕的次數可能比別人多,「但別人可以拒絕你,你不能拒絕你自己,無論如何,默默支持自己、鼓勵自己,才可能在求職過程中勝出。」
再者,畢業生六、七月才畢業,很多學生在畢業後才開始找工作,但他認為可以提早行動,「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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