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專訪范家豪(下)——審聽員經驗談
文/陳芸英
圖/范家豪提供
上集談范家豪從「鴻海到跨國企業之路」,這一次談他的另一個身分——審聽員。十餘年的失明過程中,大部分的歷經都在電腦科技,口述影像的「審聽員」像是跨領域的讓他的生活增添色彩。
大約四、五年前,定向行動老師陳淑惠轉告家豪審聽員培訓班的訊息。他喜歡嘗試新事物,於是報名參加一系列的受訓,並通過培訓取得結業證書,具備審聽員資格。
影視節目的口述影像版,是由撰稿員在不干擾節目原有聲音和對白的情況下,用精準的語言,傳遞電影中的訊息,包括空間、佈景、場景、人物表情、動作……讓視障者能與明眼人同樣流暢地欣賞影片。
後製部分,製作團隊會邀請審聽員協助確認口述影像訊息處理是否適當,例如有個畫面突然「啪」的一聲,家豪問,「那是甚麼聲音?怎麼沒說?」原來是拍大腿的聲音……至於是否該修正補齊或潤飾改稿,最終版本則是由資深的編審定奪,這才完成一部完整的口述影像作品。審聽工作所花時間大約是電影長度的三倍,包括他跟工作人員交換意見。
家豪大約擔任過七、八部影片(包括電影及連續劇)審聽員,他娓娓道來。
「下半場」屬於動作多且節奏快速的運動型電影,「籃球比賽傳球的畫面,我個人會希望多得到一些資訊,好比誰傳球給誰的描述,希望帶有專用字彙,例如誰傳了一個『地板球』給誰,像以前體育記者傅達仁的播報方式……」
又如電影「消失的情人節」裡,男主角到郵局抽號碼牌這一幕,由於家豪後天失明的緣故,會想多問細節把劇情串連起來;此外,男女主角重逢那一段則讓他掉眼淚。在郵局工作的女主角聽到只為了買一張郵票,而說話聲音和動作非常熟悉的客人,猛然抬頭看到男主角,兩人隔著櫃台對話,從哭到笑到哭,最後有了圓滿的結果。
「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家豪心裡失落的一部分。他最近的一段感情在失明後結束,前任女友沒談分手,只是相處時間越來越少,漸行漸遠,慢慢的對方已讀不回,最後斷訊找不到人,這段愛情不知不覺畫上句點。與影片內容形成強烈的對比。
失明沒讓家豪掉淚,反而聽著情感描述得淋淋盡致的影片竟輕易掉眼淚,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有如此豐沛的感情。
他也參與電視劇集的審聽,例如「花甲男孩轉大人」。家豪總是低著頭聆聽影片的聲音跟對白,最觸動心弦的是花甲的四叔經過12年還無法走出喪子之痛的片段。有一次,開校車接送孩子們上下學途中,經過兒子車禍現場,他開了門,輕輕的說:「上車囉!」車上原本歡樂打鬧的氣氛,頓時沉默,一股哀傷的氣氛湧上,車上的孩子跟著喊,「一起上車,一起去上學……」家豪聽到那稚嫩的聲音,豐沛的感情,紅了眼眶;「阿嬤過世」那一幕也是,四叔趁穿壽衣時,偷偷的把兒子的照片塞進她的衣服裡,希望媽媽去那邊替他好好照顧在天堂的兒子,充分流露父親對孩子的思念。
話鋒一轉,家豪轉換心情自嘲,「有時候我會雞蛋裡挑骨頭!」家豪的好奇心讓他想探索更深的內容並發掘新事物,也許跟他有過視覺經驗還有以前作工程講究精細度有關。
例如「花甲男孩轉大人」影片裡的阿公,每次出現都會騎一台摩托車,「那是哪一種廠牌的?」按時空背景,猜想可能是小時候鄉下騎的「金旺90」,這種摩托車沒有離合器,膝蓋前有兩大塊塑膠板……這下可難倒對機車不了解的工作人員了,「這不是重點,沒關係,我只是感興趣而已。」
當「審聽員」像半強迫讓他看了一部又一部的影視作品,這過程是享受的,他樂在其中。「像『消失的情人節』我看得又喜又悲,弄得我又哭又笑,我甚至笑到喊卡!」那情節是小男孩出遊發生連環車禍,很多車撞在一起,包括小女孩搭的遊覽車。兩人住在同一間病房,小女孩擔心他的病況,會在他眼前揮揮手問,「你看得到嗎?」拔開他的氧氣鼻導管,「這樣你可以呼吸嗎?」搔搔他的腳指頭,「這樣會癢嗎?」在吊起來的腿上像彈簧似的上下擺動,「會痛嗎?」然後問,「你是不是快死了?」接著自言自語,「沒關係,我來救你。」擅自操作牆上的儀器按鈕,小小男主角痛得哇哇叫……透過口述影像描述影片中小女孩調皮的動作搭配稚嫩可愛的聲音,宛如真實的畫面就在眼前上演,「這絕對是口述影像的魅力。」
家豪當審聽員同時也進電影院看口述影像電影,他分析兩者的差別,前者像工作,會挑毛病;後者像娛樂,以放鬆的心情欣賞聲光效果並現場氛圍,截然不同的感受。
其實失明後,想了解一部作品多半靠聽書,說穿了就是機器報讀,很少會針對影片中男女主角的眼神這些細膩的動作加以描述,接觸到審聽員這個工作之後才覺得可以得到更多的訊息,還能跟工作人員討論,更專注地投入劇情,尤其這些片子都經過精挑細選。審聽時,彷彿生活換了一個場景,將他拉進另一個情境,與影片中的人物一起經歷喜怒哀樂,這應該是所有視障審聽員共同的感觸。
家豪掌控自己的方向盤,把生命旅程從電腦、手機中抽離出來,融入豐富、感人、溫馨的影視中,為自己打開另一片美麗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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