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劉蓓君生命故事的分享
文/陳芸英
圖/忠勇教會提供
編者按:去年筆者約訪劉蓓君,她說,耶誕節當天在她所屬的士林忠勇教會有一場她的生命故事分享,歡迎前往。這一篇訪談即是當天耶誕節實錄,本刊已此當專訪內容,讓讀者以不同的角度了解這位女主角。
時間是2011年12月24日下午四點半,在忠勇教會裡,手拿麥克風的女主持人說:「我15年前第一次見到蓓君時,她就邀我到她家裡吃飯……」今天要讓大家認識這位熱情的姐妹。
教會有計畫地將蓓君的故事從出生、成長、求學等階段介紹給大家,為了避免活動太「乾」,第一階段以「戲劇」方式演出,有人扮演蓓君的爸爸、媽媽、老師、同學、醫生……等,演出者都是教會的兄弟姊妹,他們可是個個演技精湛呢!不過本刊省略演出的細節,改以敘述方式呈現精彩的內容。
第一階段:蓓君的視障生活
民國56年12月31日,劉蓓君出生,是家裡的老三。
媽媽餵奶時發現孩子的眼睛斜一邊,怪怪的,送到基隆眼科診所,醫生說是「眼癌,要挖掉。」
在風雨交加的日子裡,劉家爸爸和媽媽抱著蓓君來到台大醫院,醫生經過各種檢查研判是單純的眼球震顫,是肌肉不正常放電造成眼球無法對焦,「不是眼癌啦,但她還小,記得固定回診。」這讓爸媽稍稍放下心。
但隨著年紀漸長,蓓君視力越來越差,一路成績優異的她除了打球較弱之外其他的表現都非常好。民國七十二年她以一般生身份考上第二志願中山女高,但學習上卻遇到嚴重的問題,尤其當老師把考題出在黑板上的時候,她視力壞到必須蹲到黑板前抄題目。
求學過程不只抄黑板辛苦,看書也很吃力。
高二,蓓君右眼因視網膜剝離開刀,醫生告訴她,狀況不好,可能要有修學的心理準備。大學聯考前她在芝山公園的閱覽室努力衝刺時,心裡既矛盾又害怕,一方面想多唸一點書讓成績更好,但又怕念得「過多」,會跟曾有過的經驗一樣:眼睛使用過度可能導致一片模糊,到時候反而不能看書了,那該怎麼辦?
那年大學聯招蓓君的英文考題幾乎看不見,所以分數連低標都達不到,但優秀的她還是和一般生一起競爭,考上輔仁大學圖書館學系。
新鮮快樂的大學生活讓她雀躍不已,她交到很多好朋友,但視力也越來越差。
大二那年她的視力再度模糊,於是蓓君休學進入新莊盲人重建院學習「定向行動」和點字,那時的視力只能看到粗大而模糊的影像了。
某年的十月十日,她跟朋友相約去看國慶煙火秀,繽紛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好漂亮喔!」但蓓君喊著:「在哪裡?在哪裡?」朋友讚嘆「超美的!」蓓君繼續問:「那是什麼?」朋友追逐著「啊,那邊比較清楚,我們到那邊看。」蓓君迷失了,「妳們在哪裡?朋友們不知道跑到哪裡去,她很難過,好不容易找到電話亭,打電話回家說:「爸,我看不到了。」(劇終)
活動在此暫告一段落,教會的兩位男女主持人分別問對方視力狀況如何,近視的男主持人談了他沒戴眼鏡的不方便,女主持人說:「你沒戴眼鏡就不方便了,何況眼睛看不到的蓓君,她的生活有多麼困難,可想而知了。」
第二階段:體驗視障的滋味
接下來活動分三區,分別進行三種跟「失去視覺」有關的遊戲。
第一區是「握手」,大家戴上眼罩後,前一排的與後一排的人握手,結果有人反應「很難握到手」,有些人坦承「很緊張」。
第二區的遊戲是「簽名」,戴上眼罩後簽名給不熟的人,看是否能唸出上面寫的是什麼字,有些人猜不到,有些人的字還是寫得很漂亮。
第三區玩的是「give me five」,兩兩一組,與對方擊掌,有些「新人」還開玩笑的說,「啊,怎麼打得這麼準啊!」看不到的就亂打;有人則藉故打人,主持人只好拿起麥克風說,這是一個充滿愛的教會,他們則說:「我們是越打越甜蜜啦!」
以上是暖身操,接下來重頭戲要登場囉!
第三階段:真情對談
第三個階段是以訪問方式進行。由一位很有主播架勢的姊妹手握主持棒面對面訪問蓓君。
主持人說:「我們每一個人都有故事,今天要分享故事的人物是『大呆』。」這時她拿起一幅畫,「你們看,可愛嗎?」這幅畫是在蓓君還有殘餘視力時為她的玩具娃娃畫的素描,是她送給自己的一份紀念品。但由於當時視線模糊,抓焦距的時候,她是遠遠的看、近近的畫,終於完成了一個夢想,畫了一個大呆陪伴她。「請問,覺得畫得很好看的舉手?」
主持人俏皮地告訴蓓君,「很多人舉手喔!但我等一下告訴你,誰沒舉手。」這句話讓原本緊張的蓓君哈哈大笑。「請不要小看它喔,蓓君可是才女呢,她會跳踢踏舞、會編織、會唱歌,但你們知道她在哪裡上班嗎?」有人舉手,回答「中央圖書館視障資料中心」。「沒錯,蓓君很滿意這份工作,因為是人家付錢請她去看書,生活可是很豐富喔!」
蓓君說,「其實周遭很多視障朋友跟我一樣有很多的活動,我不算特例。我有一個視障朋友連聽力都不好,一個人住在外面,他說,你已經四十歲了,應該搬出來住,不要讓媽媽照顧……」主持人接話,你應該回答,「是我媽離不開我,要我照顧,我可是很獨立的。」
家人的支持是蓓君最大的力量。其實她視力從小就不好,從看得見、看得模糊到完全看不見,適應得很好;但她擔心的是家人,「我不知道家人對我看不到有什麼想法?我知道很多視障朋友當發現自己視力不好時,有的配偶離開他們,親人疏離他,如果家裡有客人就叫他迴避,但我不知道家人是怎麼看待我眼盲這件事,尤其當我拿手杖時,幾乎就是一個盲人的標誌。有一次媽媽陪我回重建院,我問她可以接受我拿手杖嗎?媽媽說,『只要你可以接受,我就可以接受。』我下車之後就開始哭。」
善體人意的主持人說:「我了解你的眼淚,因為這代表家人對你的支持,因為家人支持,你可以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的確如此。
不過家人也不太把蓓君當盲人看,她舉一個例子,有一次爸爸帶她出門,返家時,爸爸把她帶到車邊,自己回到駕駛座,然後把車開走,到家門口時還回頭說,「到了。」
當發現爸爸把車開走了,蓓君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笑起來,基於對家人的信任,她停在原地等,沒多久,爸爸果然就回來接她。
2003年四月中,台北市陷入SARS的陰霾,此時的蓓君已罹患鼻咽癌,連急診都關了,但必須天天去醫院做放療,她得全副武裝,把自己包得緊緊的。而不幸的在她罹癌的前一年,弟弟早先一步罹患鼻咽癌,他得知消息非常難過,抱著姐姐哭,「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我們?」蓓君說:「因為我們是好姐弟。」
經歷過放療的弟地告訴她,放療到末期,食道會嚴重損傷,吃飯感覺像吃玻璃,於是蓓君決定裝鼻胃管,靠流質進食,這是弟弟跟她共患難分享的插曲。
蓓君化療時會掉頭髮,逐漸掉光,她摸摸頭,覺得頭形還不錯,非常容易清洗,甚至羨慕光頭哩!不過她還是去買假髮,甚至跟朋友熱烈討論顏色呢!
主持人問:「當你願意去買假髮等於你正視了這個問題、面對了這個問題,當然癌症很可能面臨死亡的逼近,你害怕過嗎?」
蓓君說:「醫生跟我說罹癌時,我第一個想法是怎麼告訴我家人,倒不是想到死亡。我弟弟在2005年癌症轉移,2006年去世,這是很深的痛,他在病床時受洗,過世前家人都為在他身邊為他唱詩歌,他走得很平安,我們很安慰,所以我對死亡沒有恐懼。」
主持人接著問:「你的生命曾經經歷這些精采和豐富,當你遇到瓶頸和困難時,你是如何面對的呢?」蓓君說:「我向上帝禱告,求上帝幫助我;有時是讀聖經,或者放聲哭,哭一哭也很好,發洩情緒,不會得內傷,當然你自己的思考也很重要,你可以選擇正面的或反面的想法。」
蓓君話鋒一轉,提到曾發生的一件事。
「有一次我跟朋友出去玩,在捷運上聊得很開心,有個男乘客不時插入話題,我們都沒理他。下車前,這位男乘客說,這麼漂亮的小姐這個樣子(看不到),真是『天妒英才』。」下車後,朋友問:「你聽到『天妒英才』有什麼感覺?」蓓君說:「沒有耶!我只聽到他說我很漂亮。」
蓓君強調,罹癌掉髮之後重新長出來的髮質更柔軟,閃閃發亮,還有點自然捲,很多人問:「你是在哪裡做的頭髮,這麼漂亮?」她說:「是上帝為我設計的。」
最後主持人下了一個註解,「看不見是一個困難,端看你如何選擇。你可以選擇憂愁度日,也可以選擇活出陽光。」
最後一個階段是和牧師對話。牧師說:「今天是屬於蓓君的日子,一個特別的日子。」蓓君說:「沒錯,的確是個特別的日子,但我沒想到會搞得這麼大。」
這一階段的對談重點是面對苦難。牧師說:「我們很難預期未來是如何,但有一天苦難會藉著疾病或死亡來敲門,你的想法如何?」
蓓君說,沒有人知道生命的盡頭,但離開只是回到天家,我知道死亡之後要去哪裡,所以不會害怕。有了信仰之後,我心理已經有了安全感、有了靠山,就像錨,拋在穩妥的地方。
牧師說,有個弟兄生病,蓓君問他情況和病房,原來蓓君要去探訪,「你以為眼睛看不到很多事情不能做嗎?對蓓君來說很多事情她都可以突破。」
四個階段的生命分享在歷時兩個多小時後結束,由於這活動搞大了,大家對蓓君的人生故事才有較完整而深刻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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