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鐮倉海邊
文/林聰吉
現在的過年愈來愈沒年味,一些無趣的酬酢卻又在所難免,幾個月前就預訂了機票,趕在除夕離開了國門。清晨的廉價航空,飛機在東京落地才早上九點,慵懶的海關人員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了我一眼,就揮手示意可以入關了。在往市區的車上,才開始在網上搜尋東京可去的景點,沒有計畫的旅行,只因為想離開一個待得太久的地方。當心中的厭倦感油然而生,想飛的念頭就蠢蠢而動了,於是在冷冽的寒風中,站在東京的街頭,有點獨立蒼茫的感覺,新春伊始,我竟成了遙遠北國的異鄉客。
生活中離開熟悉的地方是件容易的事,買了機票,幾小時內就可以到達一個不同的國度。面對完全陌生的環境,心中升起的並非不安,反而有種自在悠閒。好像一切可以重新開始,就這樣關機再開機,「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生活可以如此簡單開機關機,但是生命也可以輕易就轉換成2.0版嗎?真的可以和過去一刀切斷嗎?佇立在東京人潮洶湧,熙熙攘攘的街頭,我不禁自問。
習慣在大年初一傳個訊息向許久未聯絡的朋友問好,但看著手機通訊錄,卻不時遲疑。心知有些人其實不會再主動聯繫了,或許曾經有過熱絡的交集,但因為種種原因,直覺彼此內心已不再相應。人生如一段漫長的修行,每個人有自己的功課要做,眾生資質各異,累積的智慧必然不同,曾經有所交會的朋友可能不再心靈相契,彼此不免也愈走愈遠了。斷了線的風箏就隨它飛散,何苦又要找回呢?
東京五日,同行的年輕人去了澀谷、新宿、秋葉原、晴空塔,我卻選擇去一個多小時車程的鐮倉。不是為了看著名的鐮倉大佛,只是想找個安靜的海邊坐坐。未到鐮倉就下了車,因為看到陽光正在車窗外的海面閃閃發光。在臨近海邊的石頭坐下,天氣好得出奇,沒有寒風,只有暖暖的冬陽。摸摸腕錶已過中午,在背包中找到離家前隨手放入的一小塊鳳梨酥,正待撕開包裝,一隻烏鴉突然由天空俯衝而下,瞬間叼走了我指間的鳳梨酥。烏鴉的掠食快速而精準,令人措不及防,我先是驚愕,隨即釋然一笑。
烏鴉與我近身相遇而又分離的時間不到一秒鐘,相遇是累世的因緣,分離卻又是必然的結局,只是來去太匆匆,相遇與分離都是快得令人難以捉摸,還未定神,竟已悄然而過,成了如露亦如電的夢幻泡影。
多年以前,那些身處異國的寂寥歲月,常常開了幾小時的車到密西根湖畔,撕碎刻意帶去的吐司,一小片一小片餵食凌空而下的鳥群。而今我雙鬢早已飛霜,許多舊事都已記不得了。初春的下午,試著在太陽已漸西沉的鐮倉海邊,追索年輕時餵鳥的情景,卻模糊如那些曾經來過,又已離去的老友背影。海風揚起,記得起的、記不起的,來過的、離去的,都像剛升起的點點星子,遙遠而難以企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