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憶起柯燕姬老師的一席話
文/陳芸英
春寒料峭的三月天,北台灣仍無法擺脫寒流。屋外春雨綿綿,冷空氣籠罩,我躲在房裡重溫《盲鬥士——柯燕姬傳》一書——那是我兩年前的作品,其中一段描寫柯老師答應受訪提出「條件」的舊事,現在讀來,感慨萬千。
那是四、五年前的事,我有初步構想寫柯老師時,曾透過她的學生到安養院見過幾次面,她很客氣,直說自己沒什麼豐功偉蹟值得書寫的,我等待、溝通好久她才答應,「但是我有個條件,你在書裡不能寫別人不好的事情。」
她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知道我在等待她答覆期間,做了不少採訪,內容包括她提早退休的原因還有當年造成多氯聯苯中毒事件的故事,這些都牽扯到她的同事,她不希望因為自己出書而傷害這些不相關人等。我覺得有道理,於是同意這條件。兩年過去了,這個「條件」在近日台灣「總統大選」的選戰中顯得格外可貴。
我關心政治,很注意這次總統大選雙方的攻防,這一次的特色是候選人不針對候選人「本人」攻擊,而對其家人進行人格抹殺,還追打其三、四十年的舊事呢!我們的記憶有限,可能幾年前的事都忘了,更何況三、四十年前的事,但他們可是有憑有據的,憑的是三、四十年前的舊報或書刊,這對被攻擊者情何以堪。這時我猛然想起柯老師的叮嚀,「寫書可以,但不要寫別人不好的,即使你有證據也不可以寫,」她的意思是,人非聖賢,即使我的證據千真萬確,但當事人當下也許是無心的,或者曾經有過不好的念頭,但不能因此判別人「死刑」,因為文字印在書上就有這功能,「我們走路都會不小心踩到對方一腳,只要說聲對不起就沒事了;當時他們可能忘了說聲對不起,但如果你把這樣的事情寫下來,將傷害他們一輩子,他們的家人和子女也可能因此而受到傷害,而我的身體不好,可能很快就走了,但他們卻因為我而受著傷的活著,這不我的原意。」
我答應她,當時只覺得她真是個有愛心的大好人,然而對照現今的選舉,動輒拿別人過去的舊事互相攻擊的情況,如果我當時任性的把一些負面的資料寫下來,那麼幾年之後,他們的家人也可能因為我寫的資料而成為別人攻擊的箭靶,我想到這兒,更理解柯老師高尚的情操——她不但是個愛學生的好老師,也可以愛曾經傷害她的同事,而且自始至終都在創造一個「善意」的環境,她告訴我,她周圍的人都是善良的,即使曾經有錯,都不是惡意的,「如果我們看到別人身上長膿,應該設法幫忙清理傷口,而不是讓它惡化,這是做人基本的道理啊!」然而這些道理在政治圈卻看不到。
從接觸柯燕姬老師到採訪到完稿,歷經兩三年。這段期間對我來說是人性的觀察,雖然與採訪寫作無關,卻是非常寶貴的採訪歷練。
作者的筆猶如一把刀,可以殺人也可以手下留情,端賴自己的選擇。柯老師從來不是記者,卻洞悉人性的可貴;我雖然曾是記者目前擔任自由寫作者,現在更肯定這份價值。
所謂「好話一句三冬暖,惡語一句六月寒。」我看總統大選並回顧柯老師的話,她的人格比任何一位政治人物都要高尚。
春暖花開,公園的樹已長出新芽,我們就要告別寒冬;然而,如果我當時曾筆下傷人,那些人的一輩子,恐怕都是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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