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住在迷宮裡的人
文/翁輝鵬
人生道路中,我好像走在野地裡,眼前出現兩條路,我選擇草多路窄的那條,路程中遇到不少孤單的旅人,痀僂低頭走著。我上前與他們聊聊,或陪伴彼此走一段黑暗難行的路,直到看見新的岔口,我朝他們揮揮手,就此道別,各自前行。
我以這樣的心境,訴說定向行動訓練師的工作與角色,陪伴上述的孤單旅人就是視障者,在彼此交會就是服務和教學的時光裡,成為對方生命歷程中的相伴過客。我教導他們安全有效率的防護或行走的方法,參與彼此那段歲月的酸甜苦辣,因著互相鼓勵打氣,吸取了前進的動力和方法,往前走到下一個階段或岔口,送他們回到原有的舞台,聚光燈下,我隱沒在人群中,為他們重新站穩腳步,或重拾人生角色,鼓掌喝采後再揮手道別。當多年後某一天,兩人再聚,我還是繼續行走的定向行動訓練師,而他們可能已經是家庭美滿、事業有成的主角,重逢後談起那段烈日下風雨裡的行走時光,相信彼此輝映出的汗水與淚珠,是兩人彼此生命中璀璨的時刻,獨一無二的精心時刻。
曾有視障朋友問我:「老師,你覺得視障者是怎樣的人?」我想了想後,回答說:「視障者是讓我尊敬的人。」因為不同原因導致視覺的退化,可預期的和來得又急又猛的,期間的調適和忐忑,非人人可承受或挺得住;不論是打落牙齒和血吞,抑或如火煉般煎熬,勇者們都挺住,讓我們可以相遇,教導我各樣的功課。
以我的個案曹伯伯為例,他因糖尿病導致眼睛病變,已經全盲感覺不到光覺,一周洗腎三次,肌力退化。他在家從客廳固定的座位起身,找不到廁所;從房間到廁所途中,會在客廳繞圈圈,家人因不知從何協助,難免造成彼此間的口角。
在此先跟大家聊聊,到底甚麼是定向呢?定向,就是透過感官知覺,聽(聽哪裡有自己熟悉的聲音、聲音從哪個方向來)、聞(有甚麼味道?是油煙的味道或是洗潔劑的味道)、摸或踩踏(摸到的是木頭扶手、布面的椅套?軟軟的或硬硬的?踩到的是磨石子地或腳踏墊),了解目前手的範圍可摸到、耳朵可聽到的,來判斷到底自身在何處。
曹伯伯坐在椅子上,聽電視機聲音知道,自己跟電視機是面對面的,這就是身體跟物體的相對關係;站起來後,用小腿肚碰觸一下椅子的邊緣,這是調整確定身體跟物體角度,再準備行走。
行動,是行走或移動的方式。曹伯伯如果被家人協助,就可以採用人引導的方法(人導法),如果想要自己徒手在住家移動,在走路前,先定位好之後,因為怕碰撞牆壁或房門或桌角,可以用一手保護上半身,另一手做好腰腹部的保護手勢,再慢慢地行走。防護的手勢,配合對室內家具擺設的熟悉和掌握後,為避免走歪時,出乎意外的碰撞,先預防性的做好保護重要器官都在頭部的手勢,避免更嚴重的傷害發生。
如果行走的路線中,有讓曹伯伯可用手背輕輕碰觸的家具或牆面,因視力退化常摸不到曾經熟悉擺設的他最踏實,走起來能放鬆自在,原來他找回自己的路。
他從開始學習時就告訴我,連在自己家裡走路也要這麼小心,感到很不自在。後來師生情誼漸熟後發現,其實他是跟自己和環境生悶氣,因為看不起生病後體力漸退,造成家人負擔,連到廁所也難如登天;尤其在夜裡,起床如廁後,往往在客廳、廚房、餐廳轉了一圈,經常要等家人醒來後才將他送回房內。
我在教學期間,鼓勵他養成務必定向再行動,確認身體和物體關係後,啟動對環境動線的方向,不論是伸出手背,沿引導他的牆壁移動或準備通行較寬的空間,做足防護動作開步行走,曹伯伯已能不假他人之手,在住家內安全自如的行走。
當我們喪失視覺功能後,啟動的是另一套早已內建在體內,但常被視覺取代而忽略的感官功能運作,需要時間學習和運用,在完成最小但極具隱私的事物上,對自己是鼓勵,對家人是解脫之一的項目上開步走,逐漸的建立自信,往找回獨立的我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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