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失路之人
文/林聰吉
因貪污罪被關了六年多的陳水扁以「保外就醫」的名義出監了,報紙對他回家的場景有這樣的描述:「晚間六點三十分,座車到明誠四路快到住家大樓前三十公尺外,現場響起鞭炮聲,二千名支持者控制不住情緒,衝破警方封鎖線歡迎阿扁,高喊『阿扁無罪』、『歡迎回家』、『阿扁加油』。」,「陳水扁座車遭人海圍堵,群眾爭相摸車激烈場面如同搶轎,塞爆整條道路,扁低調沒有搖下車窗,只隔著車窗向民眾揮手致意,車子開了十多分鐘才進入大樓內。」
過去慣於鼓動支持者的陳水扁,這次卻選擇只隔著車窗看著群眾,車窗後的他正想些什麼呢?
而看著自己長期的政治對手自始堅不認罪卻又重獲自由,馬英九此刻又想些什麼呢?剛與總統有場年終餐敘的國策顧問形容馬英九「仍是愁眉深鎖,眼袋比以前更深了,還是走不出縣市長選舉挫敗的陰影。」馬英九苦的是什麼?是自己?是對手?或是變幻如流水的民意呢?
成長於這個島嶼的四、五、六年級生,大概都見證了扁、馬在政壇的浮沉。兩人都崛起於一九八○年代,在美麗島事件後的一片肅殺氣氛,陳水扁以剛直、富正義感的律師形象,挺身為政治犯辯護的畫面,至今仍令人動容。後來我們也在電視上逐漸注意到政治強人蔣經國接見外賓的時候,身旁總有位專注而恭謹的英文秘書,他是剛獲得國外名校法學博士的馬英九。
之後他們的故事就成了我們這個世代的共同記憶,不同政治陣營的支持者因兩人的起落而喜而悲,歡笑與淚水中,我們和扁、馬一起走過青年、中年,而至如今的近暮之年。不管是我們這一世代人的幸或不幸,扁、馬竟已經和我們糾結了大半輩子了。
我們一路看盡了他們的人生悲喜劇,但現今送到我們眼前的卻是一個坐著輪椅被推出監獄,每天漏尿又疑神疑鬼的重度憂鬱症患者。另外一個則像是無助的笨小孩,他才被對手撂倒,一下子就成了洩了氣的喪家之犬。這究竟是怎樣?他們對我們這些縱然不願意也還得看下去的觀眾開的是什麼玩笑?!
人生若是可以重來,扁、馬還會選擇政治這條路嗎?如果答案是「不會」,陳水扁或許會是一位幹練犀利的傑出律師。他的妻子不會因為選舉謝票而意外癱瘓,扁家也沒有機會步上貪腐的歧路。馬英九或許會成為一位學養俱佳的大學教授,他的妻子可以快活地做自己,而不必彆扭出現在各種政治社交或競選場合。
扁、馬的妻子應該都曾在深夜孤燈下,等待遍體鱗傷的丈夫回到家。也必然追憶過年輕時對未來的共同想望,然後隔天又得揪心看著自己的所愛走進政治格鬥場。春日遲遲,或許她們都曾經有過「忽見陌頭楊柳色,悔叫夫婿覓封侯」的怨嘆吧!
常聽人開玩笑,說扁、馬兩字合寫就是一個「騙」字,而這正是他們縱橫政壇數十年的實相。我倒認為,有騙沒騙是扁、馬的事,有沒有被騙則是靠我們個人的本事,誰也不必怨懟誰。倒是午夜夢迴之際,扁、馬都應該捫心自忖:一路這樣走來,有沒有自己騙自己?
生於唐朝初年的王勃才氣縱橫,仕途上少年得志,但也很快地少年失志,最後竟於二十六歲就死於非命。在他所寫的〈滕王閣序〉中,王勃先是讚嘆山川景物的壯麗,隨後有感於自己的失意,而寫下「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的悵惘。
扁、馬都曾經擁有熱情的支持群眾,但有多少人只是出於虛浮的崇拜,而非知心的相挺?在他們各自的政治盟友中,又有多少人是真情實義?如果答案都是負面的,那縱使耳邊所聞是喧嘩人聲,眼前就只不過盡是無情無心的他鄉之客罷了。看到了扁、馬今日的景況,著實令人唏噓。關山難越,或許他們兩人都在人生的重山峻嶺中錯亂了方向,而成了徬徨無依的失路之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