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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到 Facebook 推至Plurk 推至twitter 泳渡日月潭挑戰記
文/呂冠霖
圖/呂冠霖提供
感謝蝙蝠電子報給我這個機會，讓我今年有幸與大家分享自己成為「鐵人」的過程。過去的我愛吃又懶惰，實在很難想像這樣的自己會在去年全心投入訓練，期待能在人生看不見快一半的日子之後，成為完成113超半鐵的鐵人。
本專欄會記錄在成為鐵人的過程中，不同賽事或訓練的點點滴滴；期待看完每篇專欄的你，也能勇敢的掙開心靈黑暗的枷鎖，為自己的生活嘗試一些過去你不曾挑戰或害怕的事，讓我們從零開始，一起成為自己生命中的鐵人吧！
以下是我去年9月挑戰泳渡日月潭後的記錄，實在很難相信6年前發誓再也不游泳的我，會給自己再一次的機會往死裡去。
泳渡日月潭雖然已經過了幾個月，直到現在回想起那天的泳渡過程，還是讓人相當難忘；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我一定無法想像自己可以如此恐懼，難怪2千多個日子我都無法真正的放下日月潭給我的創傷。
9月4日清晨不到4點，我搶先在鬧鐘大響前準備好帶導盲犬yuma上廁所，接著確認泳渡前後可能需要用到的物品是否帶齊；不是我變謹慎，而是只要一入睡，溺水的惡夢就會讓我更加心慌。
「冠霖、亮勳你們準備好，就到樓下集合囉！」思敏敲門提醒著。真的要很感謝姜老師（倡導適應體育的台師大特教系教授）團隊在泳渡日月潭前後從住宿、交通、賽事……規劃得如此用心，讓我好像每次參加姜老師的活動只要準備好挑戰自己的勇氣就好了。
關上房門前，我真誠的再次感謝亮勳：「謝謝你陪我游日月潭，不然我一定已經怕到後悔了。」而亮勳則是不改他一貫溫暖的語氣說道：「沒事沒事，冠霖你可以的。」
清晨5點30分，距離第40屆泳渡日月潭正式開始前還有一個多小時；果然強颱的威力不容小覷，僅管我們已經穿上了雨衣，身體還是被雨水打得又冰又冷。
而賽事的主持人或許是真的很擔心今天泳渡的天候糟，他的聲音讓人越聽越焦急，他對賽事的工作人員喊道：「今天是泳渡日月潭40年來最糟糕的天氣，一定會有很多人失溫，你們一定要看好大家。」
聽到主持人所說的話，內心非常的不安，但我知道無論是強颱來襲或是其它無法預料的狀況，今天我不是來放棄的。
只是我想姜老師也滿緊張的吧！開賽前盡量讓我們低調的在舞台後躲著大雨，提醒著我們剛才主持人對工作人員的叮嚀，如果失溫了不要勉強。
7點前感覺到雨真的下得越急越大，雅惠老師（肢障的同行伙伴）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我的焦燥，拼命的說了荒謬的話想讓我認知失調：「你要想像你在沙漠裡，這裡好溫暖，你的身體好燙，但你現在一點都不感到冷……」雅惠老師說得越正經，我越覺得到底是主持人喊到頭腦壞了，還是雅惠老師神經錯亂。
至於信尊跟亮勳這兩位陪游員，他們的對話真的讓人覺得很感人。我不確定到底眼睛好的他們，在此時看出去的視野是霧朦朦的還是清楚的，但直到下水前都還聽見他們討論著在這樣的天候要怎麼顧慮我們的安全和定位。
7點了，拖下身體所包裹住的雨衣，腳踩著又濕又滑的地面，我緊抓著亮勳。六年前我一定沒想到自己還敢再回到這裡重新出發。但這次幸運的是我不用再被隨機的亂抓一個人成為拖油瓶，然後拼命的證明自己看不到；這次的我深深相信會被亮勳溫柔以待。
水是溫的，在我還沒踩到水之前，聽到了姜老師、windy（民視主播）還有其他人喊著，我心裡想團是不是都被雅惠老師洗腦過一輪，沒想到泡在水中真的比在大雨一直拍打的陸面還溫暖許多。
「冠霖加油！」當我將頭埋入水中划水前，我在心裡大聲的告訴自己這四個字。不過我萬萬沒想到我的狀況比我預想的還糟，划不到50公尺，我已經覺得身體非常的喘，我慌張的抓起身後的魚雷浮標，不到一百公尺，又是一次類似的狀況，每一次亮勳都會很細膩的先問我：「冠霖，你怎麼了？」而我其實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是因為眼前20公分的世界所看出的日月潭太像《戲說台灣》才會有的深綠色恐怖的場景，還是我真的準備太少；但我從5月1日起不但每天運動，甚至為了游得順利一點，我連前一天大家說好吃的炸豆腐都口是心非的pass，怎麼會狀況這麼糟？
已經是超過第3次起身了吧，聽見遠方的榮玉（她是姜老師的助理，也是聽障奧運羽球國手）大喊著：「冠霖，不要停！」而姜老師也喊著：「冠霖，已經兩百公尺了喔！」windy也喊著：「冠霖你很棒，加油。」但無論我聽到什麼聲音，那一刻我突然萬念俱灰，隨著身體從未有的感受，內心也跟著絕望到谷底。
我一手抓著魚雷浮標，一手摸著自己的胸腔，我告訴亮勳：「怎麼辦？我都吸不到氣。我的胸腔好痛，有種快死掉的感覺。」結束的時候我聽亮勳說，當時我是眼眶泛著淚跟他說著這些話的。
也難怪當時我真的覺得好不甘心，我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但我知道我真的無法再前進了。但如果沒有前些日子鴻儒的教導、暑假亮勳的陪伴，「放棄」這兩個字，我應該能說得再灑脫一點；或許我真的可以一輩子怕日月潭，就像有人一輩子都怕蟑螂一樣。
內心的小劇場快速的上演著，明明頭根本已經沒在水中，但我的身體就像快溺水的感覺，越來越吸不到氣，我摸著胸腔跟亮勳說：「我真的好痛！」
亮勳當機立斷的把他的魚雷浮標遞給了我，我心裡有一刻真的以為亮勳應該是要把我拖回起點。遺憾嗎？或許有一點，但也鬆了一口氣，因為當感受到大家都為了陪我挑戰泳渡日月潭圍在我的身邊，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的努力，我真的很難先投降，原來放棄真的不會比堅持容易。
「冠霖，還記得我在和平島要你深呼吸、吐氣，整個人漂在水中嗎？我都在你旁邊，你不用害怕，先深呼吸、吐氣，等調整好我們再開始」。我聽見亮勳堅定溫柔的告訴我這一段話，我努力的作了幾次後，才感覺到胸腔終於有氣在裡面流動的感覺，正當我準備要繼續出發時，亮勳拉住了我……
亮勳跟我說：「冠霖，你確定調整好了嗎？要不要再做幾遍，在你還沒有說ok以前，我不會出發，你不用急。」這一刻我深刻明白亮勳比起我到底花了多久到了對岸，或許他根本不在意，重要的是我的狀態是不是夠安全。
一次、兩次，重覆的做著，我慢慢的至少在水面上能夠較正常的呼吸；亮勳出發前告訴我：「冠霖，或許你看不到我，但不用怕，你划出去的每一下，都會摸到我的手，你會感覺到我在你旁邊。」
我真的很難想像在三千三百公尺的泳渡日月潭，亮勳是怎麼信守他對我的承諾，即便雨是如此的大、船激起的人工浪如此的晃，他都能游在我的身旁，我划出去的每一下，亮勳真的都讓我碰到了他的手，即便有一小段時間泳鏡突然斷了，也毫不影響他給我的安心，以及引導我方向的情況。
而我在1千5百公尺而已嗎？還是更後面？我的膽怯真的誇張到不行，我可能是因為抓到別人的魚雷浮標彈起身，又或者是魚雷浮標的線勾到了腳，也能讓我相當慌張；又或許是天候所激起的浪花讓我被搞得想吐又緊張。
狀況多到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多，太荒謬；我起身總是嘟嚷著：「完蛋了，我一定會被罵……」而亮勳總是聽完我彈起身的原因後，一邊要我韻律呼吸，一邊告訴我：「沒事的，我在你身邊，你不會完蛋，沒有人會罵你。」
是我的慌張、焦慮已經到了無人能敵的境界嗎？我記得姜老師在我最緊張的前半段，假裝自己很冷，游來抱我還大喊著：「平常吃雞排不一樣，好溫暖喔！」謝謝姜老師給我溫暖，還帶我來挑戰日月潭。
而榮玉應該沒想到暑假已經安排了兩次開放式水域的游泳，我還會驚慌成這個樣子；但榮玉不但游在我們身後沒有一絲抱怨，還在好幾次我起身覺得又罪惡，但又驚嚇時大喊著：「冠霖，nice。」
windy呢？也是讓我相當佩服的伙伴，暑假windy陪我的兩次跑步，我都在跟她焦慮的討論著我最擔心的游泳，而windy總用淺顯的話給我一些建議，例如：要專注自己的每下動作，不能放空。當我在日月潭每次的驚慌失措，都能聽到windy對我的鼓勵，有次windy游來我旁邊溫暖的對我說：「冠霖，你記得我跟你說的，參加活動有很多人都會看著你，比你在游泳池游泳更加安全，你真的不用怕喔！」
謝謝亮勳、姜老師、榮玉、windy、一騰，沒有一個人因為我的狀況多到不耐煩；而是用著各自的方式讓我知道這次的泳渡日月潭我真的不是一個人。
運動就像人生一樣，我們總在過程中體會一些事情；記得在2千多公尺的時候，正當我又起身時，我聽到團隊有人的攝影器材不知何時已掉入水中，聽到姜老師淡定的說道：「都沉下去了，就繼續游吧，不用為了改變不了的事情傷腦筋了。」而姜老師或許也看出我在亮勳與大家用心的陪伴下，終於不再那麼的緊張，姜老師說：「冠霖，如果身體還可以，我們就盡量把握時間少停一點，因為後面的人群越來越多了。」
謝謝大家在我最絕望的時候，願意停下來等我；我也很驚訝姜老師看出我的身心較為穩定後，還是完全沒放過我發揮潛能的契機。游著游著，我內心突然好像被觸動，天啊！我竟然已經游到只剩下最後一段了。無論是曾差點被溺死的經驗、今日的強颱，還有剛才身體恐慌的反應，我竟然在亮勳還有大家的陪伴下還堅持到了這裡。
3250公尺前，其實我不知道只剩下50公尺，但我的泳鏡已經浸了好多的水。我對自己說：「冠霖，你真的要好好的謝謝身旁這群人，他們沒有放棄你，才讓你繼續堅持自己。」
亮勳真的很敏銳，他問我：「剛是不是想哭？」接著告訴我真的只剩下50公尺不到了，前面熱鬧的聲音就是上岸的地方，「你再划個幾十下，你就真的作到了。」
上岸後，我終於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好好的謝謝亮勳；亮勳也回應我：他能替我圓夢，他很開心。記得姜老師在終點前與我們分享了一段話，姜老師說：「頂尖的運動員曾經的榮耀來自國際賽場上的成績，但如果退休後能將自己的專業與能力陪伴給有需要的人，又何嘗不是更大的榮耀與價值！」
結束了，回到大家集合的地方，在等待的過程剛好有個機會我好好的謝謝國展。當初想要再給自己一次機會下水，就是3月份的鐵人比賽國展挑戰自己的氛圍很被感動，因此讓我覺得是不是在30歲以前，能夠給自己一個機會活得再堅毅、勇敢一些，謝謝國展還有「愛運動，動無礙」的團隊用身體力行感動我，讓我體會自己不用一直活在困境裡。
謝謝姜老師一直努力倡議著「光想就很麻煩」的事情，意即，運動平權是件很努力也不一定有收獲的事。回想自己泳渡的過程，還是覺得誰帶我來就是誰倒楣；也謝謝榮玉聽了賽後在fb對這場賽事前後的感想，我想若少了你的好人緣從中牽線，換作是絕大多數的人陪我游這場第40屆泳渡日月潭，我應該很難最後是破涕為笑的回憶這段難忘的泳渡歷程。
也謝謝亮勳聽見你跟榮玉的對話記錄。從一開始的打死不要游一百公尺以上，到最後陪我挑戰了3300公尺的長泳，時間也是破天荒的2時50分這麼長；這中間的轉折，光想就讓人又感謝又感動的，能夠在你的陪伴下克服2千多個日子以來心中的難關，是我很大很大的幸運。
只是這樣的勇敢，對身心焦慮的我，在一群人坐在船上駛回碼頭的湖泊時，我不知道是疲憊還是未雨綢繆，我突然完全開心不起來；我想到了墾丁的海泳，明明這次是我有史以來最努力的一次，但卻也是我知道自己努力、準備都覺得還很不足的一次。
我支支吾吾的告訴姜老師，我對開放式水域的擔心，姜老師則是鼓勵我，大不了如果超過時間拔晶片後面的棒次繼續完成鐵人三項接力；但我還是軟弱的在回到家一、兩天後寫了訊息跟墾丁的陪游茅執行長表示我的感謝與自身的狀況，原本是想這次的墾丁就只參加跑步就好了，因為原來我的努力與勇氣都還很不足。
沒想到茅執行長感人的留了很多的訊息，告訴我：除非我決定永遠都不游泳，不然每次比賽的經驗都會是很寶貴的；如果這次沒有陪我參加墾丁，那麼他自己也不會報名，所以我不用想自己會拖累他。
更何況鐵人是一種生活，告訴自己從報名後培養每天運動的習慣，讓身體培養紀律與維持健康；如果我真的很怕，下水後2、3百公尺狀況真的不行，大不了他把我送到岸邊，他在出發游都還來得及，但至少努力過了。
幾個禮拜後我跟茅執行長再次下到日月潭，兩人一起進行開放式水域的練習；而這幾個禮拜的練習又是另一段墾丁賽前故事的心得了。
但我想好好謝謝像亮勳、茅執行長，還有「愛運動，動無礙」團隊的超有能力的陪伴者；謝謝你們在我根本不相信自己作得到的時候，就願意陪著我向前，我想這次日月潭我的慌張少了，那是因為一棒一棒的信任相傳著，讓看不見的我能夠在勇敢一些的力量吧。
唯有好好的經歷創傷，才有可能走過悲傷，然後讓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輕成為生命中笑起來甚至會笑的一種力量；懦弱如我或許下星期的海泳結束前一樣會焦慮到不行；但我會努力的告訴自己：身旁有讓人安心、信任的陪游員，我會很安全。
謝謝你們的陪伴，勇敢如你們，讓我深刻體會成為鐵人的過程很多收獲不在終點，而是這些掙扎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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